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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

[db:作者]  2019-01-21 00:00:00  互联网

翠绿色的亚麻披肩生出褶皱,似有生命。红色的牡丹耀眼而繁实,绽放如翡。身体弯曲,光润如玉,瞳仁里锁着迷一样的微光,不可窥测。烟在她玲珑的指下燃烧剥落,如同厚重的岁月,层层去净,去到最后,竟是虚无。她时常这样光着身体,携一件鲜艳的披肩,随意裹绕身体。月光落塌的时刻,她便遁入思考,进而由这思考带入无边无际的梦境。

  这是楼兰回家的第三个月,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结束一场毫无意义的旅行,被颠沛的长途汽车和吵杂的人群折磨得筋疲力尽。背包蹲在墙角,原封不动地送回那些带出远门的东西。一条邦典裙,一瓶香水,两支膏药,半罐硬币,一双人字拖。卖了哗众取宠的旅行笔记得来的稿费,已经寥寥无几。

  她总是不断地出走,没有目的,没有计划,任意胡行。靠敏锐的眼力和虚浮的文字写一些夸大的感受,交给好战的商人,配上精美的插图,差段名人的语录,这价值也就浮凸出来了。一直以来,楼兰都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一份正经工作还是一种投机倒把。

  桌上的一缸金鱼,寂寂摇尾,没有声音,肆意自由。出走一段时间回来,它们总会顽迹般的活着,从不缺失。楼兰喂些食物,小精灵们便大口大口地吞咽。金鱼不出声,喜欢沉默。它们不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不像猫狗,贪溺好动,吵闹不休。

 楼兰看着水里摇摆的鱼尾,只是觉得有些累。不想说说,偏执静默。声音在她看来,就像风一样脱离,虚幻,飘散,不属于身体。而思考,却能永久地真实地留驻在脑海里。

  过了这夜,就不再属于这里。她知道自己永远是一个靠理智生存的人,清醒,孤独,坚硬,自愈。

 

 

 

 

  男人的面孔在燃尽的烟圈背后隐隐清现。那时现在并结束于旅途中的一个人一段事。两个人邂逅于古城西安。书院门的雨天,陌生的男人为她撑伞走了一段路。楼兰寂静地走在雨中,自持淡定。周围行人慌忙奔盲,唯有她薄弱而强硬地低头依寻雨迹。

  伞下两人身体靠的很近,楼兰似乎能感觉对方温暖的气息。他们没有多余的交流。男人凭着她脚步的方向把她送到了旅馆,然后自己也在那里住下来。

  男人说,他也是疲惫的旅人,问道廉价的旅店有一阵淡弱的柠檬香,突然就很想停下。楼兰只是望着他雨一般纯净的眼神,吝啬浅隐地笑笑,就转身上楼去了,留下身后一串潮湿怜人的脚印。

  她不知道这个夜里,男人就睡在她的隔壁,想着她的背影,恋上她的未知和独行。而她独自看一段电影,维持一个固定的瑜伽姿势,看一章《源氏物语》,竟忘记了这个在雨天为她撑伞的男子。

  楼兰朝出夕返,来往于这个城市的心脏和血脉,她不购物不拍照不留恋,只是跟随时光一起静静地在古老的街道上走上一段,偶尔吃些小吃,看一场展览。她听一张许巍的专辑,不与任何人说话。

  傍晚回到旅馆的时候,男子就坐在公共的沙发上,捧读一本《未竟之蓝》。她一出现,男子便合书起身,跟在她的身后一起上楼。楼兰开门进去,随手掩门。缝隙之中,男人的脸上涨满了一脸的忧伤,欲言又止,消停在门外。

  终于在三日后的清晨,男子敲开了她的门,递进来一张门劵。他说,我能邀你赴骊山看一次夕落吗?男子说完这句话,表情言语动作都停在那里,真诚地等待结果。楼兰望着他的瞳仁,看到自己单薄如翼的身体。她接过那张轻弱的门劵,什么也没说,就关上了房门。男人的声音穿门而过。抵达这头已经孱细无力,他再次询问楼兰是否会去。楼兰回答,你等待吧。

  劵上的骊山和夕照,落入眼底,充满诱惑。她在书中图片中见过对骊山夕照的描摹,只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真实和感动。她光着脚在地板上来回走动,冰凉的感觉冲进体内,她如初醒般变得精神有力。她把门劵扔进纸篓,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她庆幸自己并没有陷入一场贪恋里。

  就这样离开,结束旅程。至于那场约会,她没有拒绝,却也不曾答应。他们之间,就连名字也未交换过。这样很好。不曾介入,何来有伤。

  然而,抽一支乏味却依赖的烟,总忍不住会想念,那张被揉碎的门劵,那场未知的约会,那个不得名字的男子。楼兰知道,她一遍一遍地想只是为了忘却。就像我们忍不住去碰触伤口只是为了让它快些愈合完好。

 

 

 

 

  这套公寓狭小却四处是窗,两年前被她租下。有时一次性交清几个月的房租,有时也会拖欠数月。房东伪善,却也不曾催促。这种一个人的生活,她从小就深深地切盼。尽管她的亲生父母就在这个镇上,却从未见面。她甚至厌倦了养父养母宠溺娇惯,觉得他们费心如此,只是为了老无所依的时候,自己能够回报。

  她就这样在孤独和理智中长大,习惯了拒绝,自省和思考。

  去年夏天,养父死于一场车祸。她回了趟家,准备葬礼。亲朋散后,她便返回。从没接触过死亡的她发现自己料理丧事起来竟是那般从容和有序。汽车发动的时候,她看见养母就立在路边,面色凝重,噙满泪水。她望着那张脸,严肃坚硬,不言不语。

  养母每个月都会搭车来看楼兰,她提着一只破旧的包,包里装着廉价的晕车药。她把房间打扫干净,洗晒床单被套,添进一些新鲜的水果,做一顿丰盛的食物。然后她立在窗前,发一阵呆,就会安静地离去。

  楼兰后来送给养母一只皮质的暗红提包,看到养母眼里遮掩不住的欣喜讶异。她不知道自己的冷漠从何时开始,竟然深入骨髓,摆脱不掉。竟然只要稍有示好,对方就感动不已。

  她记得大学那年,谈了恋爱。养母语重心长,劝她以学业为重,她甚至背着楼兰找到男孩谈话。虽然他们最终没能在一起,原因也与养母无关,但楼兰对她的忿恨却埋在了心里。

  男孩留有依稀的胡子,喜爱音乐,高大而粗狂,有着北方人的坚韧和淳朴。只是,他的家境窘迫,而他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把七成新的吉他。

  楼兰是爱他的,那时她第一次体会到心动的感觉。然而毕业将近,越来越现实的生活就摆在眼前。有人已被父母安排好了理想的工作,有人考研继续深造,有人奔走于一场一场的相亲会,有人因为富有而依然我行我素打着飞的游走世界。楼兰送走一个一个找到未来的同学,而把自己留到了最后。

  她发现自己心爱的人在缤纷的人群中是那样单薄和无色,甚至跑堂的服务生都可以将他的身影淹没。她突然就觉得这份爱已经到头了。三年七年之后,他们依然会一无所有,依然对抗不了困境,依然会走到穷尽之路。她这样目不转睛地穿越人海,追寻他的轮廓,而心底想的竟是多少年后的定数。

  分手的时候,楼兰坚毅决绝,男孩流泪寻要原因。她脱下自己的外套扔在他的脚下,大声地说,这就是原因,和你在一起,我永远只能穿这样粗糙廉价丑陋的衣物。我们相忘吧。或许,我们并没有爱过。

  她在风中跑开了,冰冷的感觉直面而来,似乎只有这般的寒冽清醒,才能不反悔,才可以独自走进一段未解的繁华和尊荣。

  从那以后,她便爱上了雨天,喜欢上了寒冷的感觉。

 

 

 

 

  换了公寓,换了几份工作,重复着一段时间工作一段时间失业的生活。后来干脆流离失所,靠贩卖矫情的文字为生。日子好像特别无望,无尽到没有力气执守下去。

  恋上离开一座城市的感觉。只身上路,只有孤感为伴。幻想的邂逅和神奇的景物总会让她神经兴奋,血液沸腾。她已经学会如何割爱舍弃和不耽溺。濒临爱上的时候,她便会收拾行装,毅然离开。生活造就教会她不要爱上任何一样事物,因为你无法得到,这欲望便会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不出门的时间,白日她在熟悉的街道上穿梭,晚上则光着身子裹一张柔软的披肩,躺着床上看着旧的电影,吸一种西脚的香烟。

  她一整天不说话,流连于奔茫的人群里。看着夫人背着男人搬出了所有的家具。看挑着担子卖杨梅的小贩如何吆喝。看风水先生如何自圆其说,让人找不出漏洞。看年轻的同行女子如何谈情说爱。看天色如何寂静地演变,成了华丽的晚霞。雨有时不约而至,她便面色祥和地昂着头走在大雨中,汲满一身的潮湿和悲伤。

  楼兰有时也会想起朋友。她喜欢一个人有着两种身份。就像是杀手也是情人。是画家也是窥探者。她的朋友大多异性,也都有两份职业。就像是鼓手又是三流诗人,导游又做买手,教师又经营酒廊。

楼兰已经记不清自己何时何地和他们认识,并迅速成为了朋友。只是知道大家聚少离多,各自开垦属于自己的生活,尽管没有联系,但内心总会有一席之地,或是你的,我的,他的。

  这些和自己一样有着双重灵魂的友人,渐渐找到了恋情。他们发邮件告知彼此。楼兰看后并不回复,只是温柔地笑。她深深地知道,终有一天,他们又会回复独身,和自己一样。

 

 

 

 

  去年的冬天夜晚寒冷而漫长。楼兰时常去街尽头的莲花就把喝少许的酒,让身体旺起来,再回去睡觉。那种脸颊发烫,血液汹涌的感觉让她觉得真实,觉得自己原来还在。

  酒吧就像温馨的家,有蓬勃的植物,有观望风月的阳台。她就站在阳台上吹风独笑的时候认识了一位男子。男子无名无岁,固定抽一种骆驼香烟。烟盒上立有一只巨大的骆驼,昂首不训,傲视世间。楼兰后来一只称呼他为骆驼。

  说不清爱上彼此的什么,只是迅速同居了。不可否认的是,楼兰和骆驼之间确有过开心的一段。那时,楼兰不回公寓,骆驼尚未离婚。楼兰整日整夜等在宾馆房间里,等他一出现,她就会像受宠的小兽一般,撒娇地对她说。我的骆驼,抱抱我,抱抱我。我的骆驼,亲我,亲我。我的骆驼,和我做爱。

  骆驼把她的脸蛋贴近胸口。他说,总有一天,我要离开那家,带着自由来见你。楼兰总是幸福地说,好呀,我等你。

  终有一天,骆驼离了婚,拖着行李来见他。他说,楼兰,我自由了。楼兰跌进她温暖的怀里,泪流不止。她说,从未有过一人,肯这般为她。骆驼从身边掏出一瓶上好的白兰地,在楼兰眼前亮了亮。她终是笑了。说,这么好的酒,应该配上完美的水晶杯才是。骆驼小心地把酒递给她,并在耳边细语道,亲爱的,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骆驼幸福地去买水晶杯。而那一曲,便是一场匆忙隐匿残忍的告别。楼兰终究离开了他。她走的时候,抱走了那瓶沉甸甸的白兰地。一遍奔走,一遍流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只是觉得,人生太多结束,应当都在最美的时刻。如同鲜花,开到茶靡之处,定是枯萎之时。

  她从没说过在这个城市一隅,有她临时的容身之处。也许,从认识的那一刻起,她该料到,自己终将孑然,所以隐瞒了公寓的地址。其实,每个人都是城市里的碎片,只有短暂的记忆和温暖,却将永无止境地流离失所。

  楼兰想起明天将要离开。突然记起那个被自己称呼为骆驼的男子。虽然她能想象骆驼在抱着两支骄傲的水晶杯推门而入的时候,那种空旷的心碎是何其的无辜和沉重。但她相信,他会好起来的,就像行走在沙漠里的骆驼,懂得深入真相和自我疗伤。

  这必将是一个无眠的夜晚。而黎明会又如期而至。三天前,养母在空寂的房间突发心脏病死去,死后七个小时才被人发现。她留下了一栋房子一笔存款一封遗书。遗书写于三个月前。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所以早早地准备和面对这一切。

 

 

 

  之上有颤抖的笔迹和泪痕。她仿佛听见养母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楼兰。请不要为我的离去而感到悲伤。死亡是一个自然的过程。我希望你能回来生活。这座院里装有你成长的痕迹。我记得你很小就喜欢看书和思考,是个多虑却坚强孩子。我和你的父亲因为有你,日子才开始精彩充盈起来,做自己在做的事,我会保佑你的。女孩应该多些微笑和感性,遇到对的人对的事,勿要再错过。我永远的孩子。多多保重。

  看完这信。她已经不能够正常的思考和接受食物。她憎恨自己。这恨是呲牙裂嘴,是手持兵刃,却又是无可奈何。房间温馨舒适,院围芬香四溢,她却从未发现过。

  身体和思想空置了三天,她才慢慢复苏过来。喝了水,汲取了食物。那张十岁那年照的唯一一张全家福,被她冲洗了上百张,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楼兰坐着颠簸的长途汽车,回到了公寓。她想做次了结,好好利用自己所剩无几的理智,告别过去,重新生活。

  这个月光清明的夜晚。她想完一件事,便忘掉一件事。和燃尽的烟躯一样,不复记忆。

  天空开始褪成蓝色,房间的桌椅开始露出菱角。楼兰起身,穿起了一件一件柔软的衣物。她收拾简单而寂寥的行李,只想带走一些贴身的东西。桌上清澈的鱼缸里,一群橘红的金鱼不眠不休,来回游走。楼兰拧开那一瓶香醇的白兰地,缓缓地倒了进去。临走的时候,那件绿色印有牡丹的翠底翡纹披肩,楼兰伸手抚摸过它,然后盖在了冰凉的玻璃鱼缸身上。

 

                                                          end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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