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世,你为古刹,我为青灯。
那一世,你为落花,我为绣女。
那一世,你为清石,我为月牙。
那一世,你为强人,我为骏马。
那一天,我在青灯尘处熬眷,蓦然听见窗外笛声幽咽。
那一天,我为裙裾红装绣花,你在辰时迎娶邻家如花。
那一天,我缠绵病榻冢枯果,独自焚烧一场旧山河。
那一天,我跋山涉水在途中,朝着你的温暖觐见。
如果经年的风能将前尘旧事穿透,那我期许的风花雪月是否成了空,多久之后,我的心终于坚硬,怒誓将除你之外的男子拒之门外,为你筑一座城,守一个国,我为王,这一生只在回忆里柔弱。你终是忘却北国的寒禅在午夜梦回中的低吟,我身披蓑衣跨出红尘,古道关口,牵着瘦马赶往你的池域,身后的风葬在水乡,一圈一圈的涟漪在荡漾,你终于不知道的,是相思瘦了过往。
我曾经言诺,此生不再为你执笔留字,只是没有告诉你,我封尘的是红裳裹挟的相思苦。这一年第十天,我拿到了那篇四万字小说的样刊,那是答应你要努力完成的一部长篇,终是因你的离去、我的神伤再无力落笔,草草了结。幸的是,被采用。第十六天,我揣着为数不多的稿费悄然去往你的城,没有人知道,那片北方寒冬,于我,意味着什么。
那里有你,还有,我不曾得到过的全世界。
满腹相思诉予谁人听,迁徙的动荡里,空了的不仅是背囊,还有身心。我手捧着隐世才女白落梅的《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在列车的轰鸣声里渐次回归,趋向你的城池。
当钟鼓垂老,暮声里你还能否听到我清欢浅笑,如果能有一次,仅仅一次,你能拉着我在一片昏黄里观一场夕阳凋落,我愿意自此背离红尘道场,遁入禅房,在青灯古卷里捻字焚香,在木榆声消尽的回音里忘却曾经的美眷如花。你,已故。我,渐亡。人间起落不过爱恨云烟,谁还会带着记忆辗转来世,蹉跎一生。
我深信,前世,我们是遇见的,不然,这一生,怎可重逢。尽管是浅遇,是忘尘,尽管最终陌路,最终流散,我想,有过曾经就够了。这一生还很长,我不允许自己沧桑。我期盼,他年你未娶我未嫁的花好月圆,若尘事无奈,我们最终归于炎凉世态,我定会执拗地用余生典藏一切值得的记忆,有你,便已足够好。我自知,再不会遇见一个男子,像你一样儒雅温和,傻乎乎的被我欺负,再不会有人如你般包容我的任性和乖张。你可知,你不是刻在我肉身上的刺青,那是会褪袪颜色的单薄,你住在我左边心房的一毫米之外,混着我的血液结成一粒朱砂,没有谁看得见,只有我知,它长在我的血肉里,是一生都拿不掉的疼痛。
那我呢,我住在你的哪里。记忆里吗?那你可不可以照顾好自己,可不可以一生清醒不痴傻,哪怕到暮年斑驳,到垂垂老矣,再到清心静气磕然安宁。我在江南等你,你不来,我不老。
你固然生于北国,长在硬朗朗的黑土地,那是你浑然天成的男子气概,可你,终是向往江南的吧。江南的小桥流水,蒙蒙烟雨,那一片绵软的相思,一池不染天色的怜爱,有一川烟霞满城飞絮的轻柔,还有杨柳拂晓兰花绕指的湿润……来生吧,来生我早你一程赶往江南,在满塘清莲旁侧等你,不是重逢,是回归。
我在北国,在你城堡的南侧,在你记忆的里襟,在你想念无法触及的偏远转角。北国好冷,白雪雾霭的冷寒中,我迷了路。一路走,没有尽头的流离,冷瑟衾寒谁与共,貂裘锦衣空锁喉。我伫立在街边的枯枝下,长衫在寒风中起飞,白皙的颈子倔强的与滞冷对峙,脸色冰凉的深红,直到苍白。这就是你的国么,呵!满目悲寒,凉到疼,与内心的漫荒萧瑟不经意的撞击,碎裂成一幅破败凄殇的山水,你看得见么,这一片悲戚,这一地狼藉。
这场行走,我输得没有了理由。
那一天,我在你的城里兜转,你在哪……
我穷其生之力量的找寻,终是没能触到你指尖的温暖,没能看见你眉心的孤单,你的气息穿过繁街巷弄传递给我一股冷寒,冻结了欲将出口的想念。
那一天,我在你的城,孤身一人。
这一次奔赴,不为重逢,只为探望。之后,积存一点点力量与你告别。我乘深夜的车潜逃,落荒,甚至是狼狈潦倒,再见了,这一方北国天日!再见了,我亲爱的坏人!
身后,是一场蓄意已久的地动山摇,你有没有看见,我心底的那场深情瞬间崩塌,沦陷。在荡气回肠的烟尘里我湿了脸,笑靥涟涟。
那一天,我向你觐见我的温暖,恍惚间,看见自己眼眸里的孤单。
花,不尽嫣然。满目愁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