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是写给外婆最后的文字了,所以,要好好写,要不外婆见了定会嗔怪。
——题记
1
要像外婆一样,一步走进朝霞中
这一生,如果遇见的全是黑暗,就不如回头,重新回到来的地方。喜欢的不喜欢的都放下,再用尽全力说一声再见。
跟一个地方告别的同时其实是跟另一个地方的再见,所以不应是悲伤的。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想起童年,想起童年怎样被一场一场的告别一场一场的放逐折磨着,折磨到不知哪里是来哪里是归,不知哪里是客哪里是家,最后终于冷了心。
对于一个孩子,这是多么无助的来去。她长大了,深情厚意又毫无恋眷,热烈粗朴又寂静无声,她在两个极端走。
她的一生就是这样极端连着极端的告别,再见。
所以,如果一定要告别,也要选在一个黎明时分,像外婆一样,一步走进朝霞中。
2
喜欢到力竭,厌倦,归去
外婆在的时候,她喜欢黑色。外婆总笑她穿得比外婆还老,她不说话,只憨憨地笑,笑外婆土气。
那时不知怎么了,不顾一切地喜欢黑色,甚至把黑色看成宗教,一种灵魂的宗教,那是只有沉沦过黑暗的灵魂才能拥有的膜拜。
好像在还没有沉沦的时候,她就已经爱上了沉沦,想着沉沦该是何等绝望的放纵。时光辗转,她最终又爱上那些绝望。她知道,她其实只是爱那些寂灭以及寂灭之处的风情,觉得这寂灭处处合着她的意,这寂灭仿佛是注定,总是一步一步追随着她的朝夕而来。
这日子太凉了,又因为凉得太风花雪月,致使她无法爱上暖,也许等她凉透了,凉至荼靡,才会偶尔转身偶尔喜欢。她一直在寒暖之间,一直是,寒了就寒了,暖了就暖了,从未在意。她在意的只是这寒暖的质感。
对于物件,对于人,亦是如此,倾注所有,用尽全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一种喜欢。这喜欢,亦不管是寒还是暖,亦不管是不是寂灭,只要喜欢上就紧紧地跟随,至幻灭。
现在依旧。
喜欢时光,也一样像这般,喜欢到力竭,厌倦,归去。
3
这些已足够她媚上所有生的路途
此刻,就着漫天的霞光,跟外婆说想念。
亲爱的外婆,请一定原谅她,这一声想念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厮磨着依偎着诉说,只能一个人在这个清冷的晨间轻轻的一声一声的喊。
写下这些想念的时候,窗外依旧熙攘着尘烟,小镇依旧如往常般清暖,她听着音乐,泪如雨下。原谅她用这样一种方式怀念。
她不吸烟,不喝酒,她只能合着墨香,用最寂静最惨烈的方式来想念一种情意。她只能用这样近乎撕裂近乎破碎的方式想念。合着世上最激烈的金属的声音,合着世上最滚烫的泪水的流淌,这是她想念的方式。
有时很想换一种方式想念,很想到小镇的萧瑟处去寻一家酒馆,一定要是那种安静的有情调的小酒馆,燃一支烟,然后坐在一个小角落里,就着窗外的黑暗,就着微黄的灯光,将所有的惨烈在一种烈性里一饮而尽,那滋味,定是畅然。
若能偶遇一同样憔悴逐欢的陌生人,这夜就媚了,就放纵了。
这是她文字里的方式。
寻常里,她只痛饮时光,和想念,这些已足够她放纵,已足够她媚上所有生的路途。
4
沉沦于外婆的喜欢
外婆一定不知道,她早已因为想念外婆而喜欢上布衣,喜欢上那些旧时光的气味。
因为想念,所以跟随。因为不想忘记,所以想用身体灵魂以及所有够得到的情意来祭奠。
现在她穿布衣,只穿跟外婆一样用粗糙棉布制作的那种老式的镶着像花蕾一样盘扣的衣裙。那里仿佛是外婆的怀抱,她愿意在那怀抱里端坐等待,重新等一种厮磨的到来。
这样沉沦于外婆的喜欢,是一种恩赐,是一种福。她知道,外婆若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欢喜。
5
她会寻着满园的香气回家
现在,她已等不及要回家。
所以啊,外婆,家里那扇黑色的木门要时时开着,院子里要像以前那样种满紫色的薰衣草,她会寻着满园的香气找到回家的路。红色窗格上那束艾草要系上她最喜欢的蓝丝带,还要在那棵遮天蔽日的山楂树下放上三个板凳,一个给外公,一个给外婆,一个要放在那里等她,无论风吹日晒,无论春夏秋冬,都不许拿开,因为说不定她哪一时就回家了。
还有,记得把那个蓝色老粗布的长枕头拿出来,她还要跟外婆躺在一起,听外婆说一说五谷说一说收成,闲了,再说一说这间老屋的春秋。
那一刻,必要牵着外婆的手,不管外婆是不是喜欢都要赖在外婆的身边,生生世世的跟着,再也不分开。
6
外婆是她所有的光
这个清晨,因为绝望,因为想念,因为一重一重涉水而过的寒,因为再也看不到生了,所以远远地来找外婆。
外婆是她的生,外婆是她所有的光。
她愿意跟随。
想跟外婆说,原谅她现在还无法以归去的方式去那个遥远的地方,她现在只能以最深情的想念追随。
后记:夜里,醒来,无论肌肤,空气,突然布满无法抑制的悲伤,看不到生命的蓬勃之意,想起外婆,想起时光,想起一些人和情意,觉得冷。
写下这些字,纪念这个清晨,纪念这些厌倦,以及纪念那些生之外一声紧似一声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