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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裂

[db:作者]  2019-01-21 00:00:00  互联网

Part 1.

 

 

初九日,惊蛰,春雨不绝。


 

 

 

一缕微风的冰凉抚过我的面容,我慵懒地撩拨却不见脱落。嗯哼一声睁开睡梦中的双眼,伴随着隐隐的疼痛,发觉一缕青丝正安静地躺在我的蕊间。未来得及细作思量这缕青丝如何飘落至此,转身拨开紧闭的花瓣,看见了他。那是第一次见到他。他双目紧闭地跪在潜心殿的佛前,看似清宁的面容与双手合十地虔诚交相辉映。铺满一地的凌乱是自他头上飘落的三千青丝。

 

 

我是潜心殿佛祖手中的那株青莲,十八年前从寺前的莲池里移居至此。初见我时,寺里的主持了空大师一脸惊惧。三月绽放的莲花已是非常态。而且,还是千百年来罕得一遇的并蒂莲。了空大师召集全寺僧徒共同商讨后决定剪去我的左半枝。理由是寺院本为清修之所,并蒂莲却在寺中的池塘开绽必将引起祸乱,为不详之兆。了味禅师说,二莲并蒂心意相通,截剪去其中一枝有如人受剜心之痛,需以佛祖之慈悲渡之。方丈问佛祖意后便将我移植于佛祖的手中。

 

 

施主既已剃度,入我佛门,自当断妄念却红尘,以便早入究竟法门登得道极乐。贫僧现将莲生这个法号赐予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方丈的声音在幽幽古钟与木鱼声响中传入我的听觉之内。谢师父点化。他鞠躬行礼,既而微微抬头。我看清了他的面容,清瘦微白隐刻着清绝之气,一袭灰袍僧服依然抚平不了他眼神的深邃与幽冷。他的目光扫过我的容颜,停留片刻,我分明看见他眼底的一丝波澜。意欲再度确定时,却发现他的身影已经踱步至门槛处,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莲生。我细细咀嚼着这二个字。可是沐莲而生的莲生?莲生。莫不是这一切冥冥之中早已做了它本来的安排。十八年来的昏睡无为,难道只为了今朝的再度重逢。那一日,我的精神没来由的清醒,虽然看过去一直保持着初来时的状态,苞蕾般的模样。但内心的欢畅与无以言说的喜悦却是十八年来第一次流淌。今年的春雨来得及时,这是个希望与复苏的季节,我第一次相信民间的俗语。一些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在心底细末处盘升。许是喜悦得太过明显,似乎不曾感觉困乏。

 

 

佛祖以般若的神情注视着我,不言不语。

 

 

忆起十八年前刚至潜心殿之日,佛祖曾说:宛青,有一段尘缘未了,情缘无渡。且于我怀里安心修睡,醒来后便也是时候了。当时痛恨难平,未曾细作思量佛祖的言语。而今思绪忽觉开朗。佛祖净慧而知万物,我终于开始相信。我第一次张口问世间道于佛祖,虚心而虔诚。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我听闻睿智的花朵在耳边绽放。闭上双眸,开始了一场心的修行。百媚千娇,女者,只为悦己者容。

 

 

自那日后,晨钟暮鼓的功课里,他没再抬头望我一眼。我却早已习惯每日听闻钟声而睁开眼,悉心伸展自己的容颜。不褶皱不枯萎,精神饱满地等待他随沙弥的队伍于佛前对号入座。留意着他每一个神情的变化,哪怕只是细微的一个瞬间。只是,他似乎一心沉于木鱼声中。经文里,东来西往似不被任何外物所叨扰。

 

 

只是,我已决心待他。需要一个恰巧的时机来将其掳获。虽然了空大师说他悟性上乘,只要虚心以诚,不些时日便可入得究竟法门,成为得道之人。但,若他再动了欲念,便只能堕落为魔,再修佛心便难上加难了。莲生,这一生你是为我而生,于是你成不了佛。那么,我就同你一起化身魔缘,修一世孽障情痴。

 

 

我心已了明,在相遇那一刻起,便再也无缘于花仙之列。内心的执念比十八年前更为浓烈,甚至无可化解。就连佛祖每当望向我时都隐隐叹息声不断。我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清醒地滑向地狱之门。人间有道是:最苦莫过单相思,那是心苦。纵然我以妖身寄存于人世间,依然逃脱不了人间法则的桎梏。每日静默地看着他,却换不回他的一个回眸。内心的煎熬日复一日地癫狂滋长。莲生,你的心得多硬,才可以无视我的月貌花容情深款款。

 

 

我再也静不下心来修炼,花瓣不再伸长,停滞不前里枯瘦一日胜过一日。佛祖垂怜,点化说只要修炼到心花绽放,便可以幻化成形。只是,我再也没力气做到心平气和的观摩时间。内心的阴暗日渐丰盛,憔悴加速取代了滋润的容颜。我无法成形,纵有万千柔情也不能言传声付于他。曾不止一次以我心唤他,试图与他的心音产生连接。只是见他面色微改后又归于沉寂,再无波澜。

 

 

九九八十一日的等待。他来此已经八十一日了。我的元气终于因过度思苦而几近耗尽,花瓣开始明显枯萎,如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呈现出碳烤的焦枯。主持大惊,以为是因着没及时给我更换池中水的缘故,便交待莲生每日为我注换鲜活的水源。莲生应诺。几近绝望而死的心在那一瞬间又复活了,一滴透明似水晶的液体从我的体内流出。滴的一声落入了莲生的脖颈间,顺着细胞的纹路注入了他的体内,久远萦居于他的心间。我知道,那一刻的交融,意味着此后的路再也难分彼此。

 

 

莲生,被魅惑了。在他自己还没自知的情况下,早已被我斩断了佛缘。种下了情劫魔根。

 

 

 

 

Part 2.

 

 

我重生了。在莲生为我著心浇注的第三年夏,七月七日夜。我所有的花瓣尽情绽放到极致,清冽里泛着淡淡的香,花蕊蕴藏着饱满而晶莹的澄亮。

 

 

在我欲幻化成形之际,佛祖以他慈慧的手掌按捺住我的悸动,注之以平和之气为我讲完了入红尘前的最后一课。他说:宛青,你慧内于外,这一课只言于你一句话,切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去吧,成形于世。

 

 

既而,我看见了自己的模样显现,在四周清水荡漾的藕花深处,一个妖娆又不失清潋的女子模样印在水池深处,随影荡漾。以水为镜,我看见了自己的黑发如瀑般垂至腰间,鬓发之上镶戴着一朵白若胜雪含苞欲放的莲,一袭青色束腰长裙拖曳于小舟之上。月色朦胧里,一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容颜正思量着这个二十一年前的初源之地。莲生,红尘千里处,我来寻你了。你,在劫难逃。

 

 

次日,我以佛缘深缔劫缘拜见了般若寺的主持了空,并成为了空大师唯一的入室女弟子,莲生的师妹。师父说准许我带发修行,可我却执意于落去三千烦恼丝,殊不知我只是想和莲生以同样的姿态相对。师父拗不过我,便于佛前请愿后,同意次日为我落发。

 

 

夜半,我只身来到潜心殿前。昏暗的烛光之下,我见他正精心的为那株肆意绽放的青莲注换新水。他的指尖轻轻碰触于那瓣上,深邃的双眸里有了隐忍的伤与不易察觉的惆怅。是的,现在莲生眼中所见的那株青莲只是如每一朵普通的青莲一般,因着她的精魂已经脱离了她的身姿。敏智明慧如莲生,他定已发觉她的不同往日。昏暗之中,他毫无隐藏的怜惜,让我的欢喜又痴深了几分,禁不住笑出声来。

 

 

谁——他转身对上我的眼,之后便没了下文。三秒的对视之后,只见他低下头仓促离去的背影,平日里稳健的步调里有了不曾见过的紊乱。我见到了爬上他脸上的红晕,他或许不知我有视夜如昼化黑为白的领能。莲生,我是宛青。看到他背影在黑暗里踉跄了一下,我知道他定悟得缘来。

 

 

破晓之际,潜心殿,晨钟,焚香。

 

 

这片木鱼声若三年前的那个早晨一般,这是般若寺主持时隔三载收的再一个弟子,一看那一头青丝垂拜于佛下的背影,便知是个女弟子。可以感觉到沙弥们不敢相信的神情,但因着长期修炼于佛门之下,都未曾失态于佛前,只是遵照主持的指示分坐于大殿两侧,潜心敲打着手中的木鱼,一下一下好不动听。

 

 

宛青,现正是将这二字赐予你作为法号。为师所能已是至此,天意难违结缘莫问,接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谨遵师父教诲。余光里,我看见莲生倏的睁开双眼,而后不可逆转地重新闭上。宛青二字,不分时间地点地撩拨着他那内心里藏匿着最深部分的柔软。我的嘴角扬起一个漂亮又不失邪恶的弧度,莲生,为期不远了,非佛期也。

 

 

莲生对我始终冷面以对,不管我用尽什么方法言传神达明意,他始终不为所动。言语无几,除非不得不说之时,不然缄默到死寂。只是,每每夕阳西下时分,他会坐在莲池荷畔,兀自对着一池的莲花发呆。余辉的映衬里,他的双眸里有了那清晰明朗的忧伤与惆怅。莲生的叹息一声一声似轻实重的传入我的听觉之内,每每这时,我会安静地在远处看着他,把他的每一丝神情都收入眼底住进心里。莲生,并蒂花开时,生生世世难覆灭。

 

 

我从来不喊他师兄,总是莲生莲生地跟在他的身后。有时候会俏皮地从后边蒙住他的眼睛,虽然一直不解,以他的敏锐不可能感觉不到我的出现。只是每一次都能顺利得逞,心里抑制不住各种得意,虽然到最后无一例外地被他用手打掉我的爪子,还不忘瞪我一眼,狠狠地警告我说要是还有下一次定不饶我。但这么个小动作却无一日不在重复着上演。他心里还是喜欢我的,我这么自信又深情款款地看着他。他红着脸把头转向别处,假装正经地转移话题和我讨论佛理的问题。看着平日里灵活静默又腹黑的他,有这么不知所措的时刻,于清寡枯索的禅寺生活中更显得赏心悦目。

 

 

佛门净地不谈情爱,但同门师兄弟们都对我极其友善。用明尘师兄的话说:如美如是,可远观不可亵玩。所以,他们一直对我极为敬重。这样一副妖精般的模样,生长在佛门之地,委实遗憾了,要害多少世间男子捶胸顿足。刚入门不久的小师弟无觉曾这样慨叹,之后被莲生给敲了小脑瓜,斥他多话。

 

 

转眼又是一个三载远去即逝,一倏忽,已是到了第四个夏。莲生依然坚持每日给那株不生不灭的青莲换着清水,也只有这样的时刻,我才可以安静地肆无忌惮地观摩着他藏匿在心底深处的专注。看着他把所有的爱怜浇注于此花之间,而对于我却不冷不热地闪躲着,心有百味而不得言说。也只有这样的夜,我才会收敛起平日里的俏皮与妖娆妩媚恢复本来那清潋俱寂的个性,一袭束腰的青色长裙裹身,背光处一寸不离地注视着他。

 

 

宛青,你与她是否同为一体?我总觉得她就是你幻化成形的模样,但师父始终说天机不可泄露,普通花物难以成形。你是佛祖手中的那支青莲,我会自成佛的去处而去。那时,你是否记得我的模样?他的哀伤似乎今夜特别浓,多年以来积蓄的苦厄在这一刻已几近难以扼制住。心里最为柔软的部位被触动,他的心痛毫无保留地在我的心里竭力撕扯。我差点忘了,自我的第一滴清泪流入他的纹路起,便再难分彼此了。原来,心动的不只是我。虽然之前一直自信这般,但当一切得以圆了的时候,内心的撼动与惊喜还是不可意志。再一滴泪滑落在他的手心,他抬头的那一瞬间,我只留下了一个背影给他。

 

 

七年一劫缘,如今已是我与莲生相遇的第七个年头。明日的七月七日,一切都将破晓而出。莲生,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你心我心此相同。

 

 

 

 

Part 3.

 

 

天刚破晓,今日似乎特别热闹。我刚起身便听闻屋前的莲池荷畔上不绝的议论声,细细私语。穿好衣物行至人群,原来是无觉师弟在晨起收集荷叶上用来泡茶的露珠水时,发现了莲池中央开了一枝并蒂莲。之前从未见过,觉得新奇便去报告给了主持了空大师。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光景,如今当年的形式再度上演,只听闻了空大师一声叹息,缘来去不了,劫生自在心。也罢也罢。人群逐渐散去,只留下莲生对着那支沉寂而妖娆的并蒂莲发呆。

 

 

莲生,我轻声地呼唤着他。宛青——我听闻他的声音,一时间心跳漏了半拍,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以这样的声音呼唤我,似乎极尽一生的柔情才可以叫出这样直指心底的声音。他幽幽地转过头来,我看见两行清泪在他的脸颊肆意开来。我笃定,他所有的记忆都被唤醒了。同时改变的还有他那两只瞳孔的颜色,隐隐里释放着暗红色的光。我知道,那是某种觉醒的标志。

 

 

莲生的热情足以将一切燃烧。多年的隐忍与刻苦忘记,终究也没逃过这一刻的觉醒。我知道,始作俑者的是我,但我就是想让他同我一起燃烧沉堕。生死相随,不问天堂地狱。连声说,其实昨夜再度触摸到那滴泪水的温度时,便似乎已经看见了今日的所发生。也是在那一刻,一些尘封的记忆也若隐若现。

 

 

那一日的晨课我和莲生都缺席了。所谓的清规戒律在觉醒的那一刻也抛至九霄云外,晨钟已经敲过一遍又一遍,看着累极酣睡在我身旁的他,那种邪恶而幸福至妩媚的笑容第一次如此张扬的荡漾在自己的脸上。莲生,至此,再无分离了。没有哪一刻的莲生比这一刻更让人心动,卸下那层冷冷的面容,一张温和俊俏干净、五官精致丝毫不输给美女的面容也足以让天下女子为他前仆后继。可这一面,他只留给了我。

 

 

宛青,我们这是要成佛了。莲生的言语里有着激动的欢喜。不,莲生,是魔。我温柔地对上他激动的双眸,他似乎忆起了什么,用力地推我在一旁,而后飞奔似地朝潜心殿冲去。

 

 

师父,弟子终于得修正果,风雨雷电都由我呼来传去。说着,莲生便打坐于佛前,双眸紧闭,双手合十。天下悠悠,大道于我怀袖之内,唤之则来,挥之则去。既而,雷声大作,本已是大日初升的天在瞬间便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天间隐隐有七七四十九尊佛像显形,闪电似乎听从的呼唤似的一道道霹向殿内,一尊尊铜制的佛像尽毁。我看到了莲生的瞳孔彻底被黑色火焰占据,我知道也是自己该随他一起消失的时候了,迎上一道剧烈无比的闪电刀,瞬间化作灰烬消散,只留下一根长发飘落在莲生的掌心处。那是莲生的头发,莲生认得它,是师父为他落发那日飘落在我的花蕊之间的。

 

 

宛青,原来在你引诱我之前我已经在心底做出了选择。莲生的双眸在那一刻似乎别样澄亮,我看见了他的甘愿与笑容。一根发的牵引,也同样断了我的佛缘。作为魔性的先觉者,指引着他同我一起沉沦在愛的荒野里。我明白了佛祖的那一声般若的叹息: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错。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佛道魔道本相接,穿过魔道的尽处便是佛心。只是,这一世,你我都修不了佛果,都依着心的选择双双沉堕魔界深处。

 

 

莲生,我在魔域深处等你来。

 

 

莲生的身体开始如佛像般硬化。主持似乎也在那一刻惊醒了过来。不好,莲生已堕落成魔,摆菩提阵制止他。殊不知,莲生的元神早已远去,留下的只是一具可有可无的硬石替身。只是那尊硬石像裂,莲生就不能再轻易回到这人间世罢了。了空大师运气于掌,将它摧毁。只留下一滴如水晶般澄澈的泪湿静了刚刚雷霆乍作地轰轰烈烈。万籁俱寂,祥和再升。

 

 

听闻,永和九年,般若寺,佛裂。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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