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街曲巷趋香车的旧迹已定格成了诗画,我在画外看画,他在诗里读他。总有一时一地,倘使交集不错,君留而我由,又怕是妄端了。
在我,从已逝气候中寻觅动人情节时,我心无旁骛,不愿思索。
人在自然面前的纯真,总透露着一丝渺小。
怎样有一个点,促成最佳的质地演变。我走在落日未尽的夕辉里,满心温絮如柳,而不介意所历曲折,不在乎所谓求舍。
谁给我一个最美的落日,烟光满目,亮烈耀眼。当我步下楼梯,被明艳的光影刺戳。暖如天鹅羽绒初生的一抹明黄,颜色与温度,似借用了通感修辞。在春水与秋夕似的阳光下,普通平瓦建筑,仿佛叠入了以往另一处地方的影子——
好比长安的城墙,环绕我心上。
这时,我想起了一个人。
在日晖明艳的地方,大榕树下渗漏的光线。天空碧玉如洗,而李树红叶迟迟不落。白桦林坚守最后一道攻防。一道,关乎季节轮回与遗忘的限界。
那个人,就在我美好旁观的一切景物里。
一切似乎仍如梦境。当我蹑手蹑脚,扑拍着一只栖在曼陀罗上的白蝴蝶。屏住的呼吸,恰好落回胸腔时。
我忘记了他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但他如同一个不可能的奇迹,出现于我面前。在温馨致命的花香里,阳光把他镀成金色雕塑。他亦被注入鲜活生命力。
我惊喜,他笃定。
我微眯着眼像一只裹了红裳的家兽。他回来,我友好而礼让的躬身。
“有种感觉你一定在这儿。所以刻意听了很久,有无声息,看见人在花下,就知必定是你了”。
“日后还回来么”。
“你有些变化,虽一时不知说什么。但感觉是好的”。
林林总总。
幸好幸好,我未被看透原型。
而我亦无话,只是微笑——从心内融融流出的表情。无论迟一点,或早一点,我们应该都不会再巧遇,尤在这般良辰好景。
毕竟我日日所思所想,虽不尽是他,却也有他。哪怕丁点。曾以为的再难相见,却已到彼此面前。
然而我怕。
当我想找人倾诉,却怕人闷笑,怕得不到容纳与聆听。我怕行差步错,怕行将就木。
我更怕当我们终于深信,托付彼此的时刻到来。又从幻梦的残简竹片中痛醒,于心不忍地——
发现,原来我们并不相识,从未相识。
人和人的感情,是可慢慢淡薄的。因长此以往的陌路,毫无交集。也因世界交错的差距,所谓出身贵贱、入世高低,均会左右心术。
多年后,四海五洲归来,我是否还可读懂他眼睛。
人生的美处在于阴差阳错。
自觉,我生无所恋,是我不幸生于此的万幸。
记忆中,再没有这样一个人——像一条细线,在另一端系着我的回忆,将我以往的生活像花朵一样旋绕绽放,透过他,我记得自己,爱着自己。
我知晓我永无可能达到的,是属于他那样的人——所能抵达的生活界域。
而或许,待我抵达,他早又因别的选择,出界。
也可能,能和他遇见,已用尽了我们的机缘。
以致于之后的岁月,只能将‘错过’当戏码,一再重复。
可能回忆的阳寿最长。
长到他的命数,最终落幅,是另一个长发飘然的女子。
白衣似冬雪,他们在长安城的墙外并坐。她为他亲手烹煮,他为她糊口养家,葱花和纸钞都娟秀如情语。平凡最浪漫。
他待她睡着,偷拍她躺在长椅上的侧脸,远处的水泥森林高拔,云堆雾拢,彷如河畔誓言。
或许平了易了,才会有人近。
处于高阁的,往往一生,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