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认真地听歌了。
不听,或许是因了歌里的烟火与清欢。喜欢些个怀旧的老歌,也是因了这份怀旧,偶尔,打开CD,那些忧伤,便会隔世而来。
喜欢蔡琴,喜欢她歌声里苍凉的味道,那种苍凉到极致的味道。一曲《不了情》,几近揉碎本已纤弱的神经。寂寞的长巷,冷落的秋千,在春尽花落的日子竟化作如此凄凉的音符,一声声“忘了”,一声声“难了”,直让人唏嘘。也喜欢姜育恒的缠绵忧郁,《再回首》幽幽咽咽,几度折人心肠。又如《晚秋》、《千纸鹤》等,说起来也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正有点沧海桑田的况味。
至于当今歌坛流行些什么却说不上来了。如果非得要说些“流行的”出来,真屈指能数。大抵也只有《东风破》、《千里之外》、《青花瓷》这些了。女儿说我是“out”了。是的,是落伍了。落伍就落伍了吧,谁让自己正逐渐老去。
老去,便越来越喜欢听越剧和昆曲了。喜欢檀板初匀水袖低飞的感觉,喜欢粉墨油彩里掩隐的清欢。带着些固执和任性,在生旦净末丑的故事里沉醉。
也是个有雨的午后,呆在办公室里,看书,看梁实秋。老了,连看书也赶不上时代,没看过韩寒,没看过郭敬明,也没有看过步非烟和雪小婵。很多时候,只看那些老旧的散文,如用句稍“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很民国!”看俞平伯,看郁达夫,看朱自清。也看,董桥与张中行。
雨,下得有些不紧不慢,像我的性格,沉默,抑郁。虽说已是四月天,不暖,却微凉。这样的时光,总有无从打发的凌乱。捂一杯玫瑰花茶,暖手。连喝茶亦如此,只喜欢玫瑰花加蜂蜜的味道,还有银勺轻轻搅动的优雅,或者忧伤。
有同事轻轻敲门,敲碎了这缕花的香,也敲碎了这缕忧伤。同事说,“一个人坐着,不如听歌”。听歌,听起来竟有些陌生而旷远。不置可否的一笑间,歌已响起。同事说,歌名叫《相思的债》。
“我是一个独倚寒窗的女孩,红尘中谁能了解我的无奈,世事难料两情难猜,一生等待难把一瓣心香采摘。”一个极富磁性的女声传来,有些低沉,却具穿透力,足以穿透凝重的空间,一种无奈霎时在空气里充盈,弥漫。“寒窗”,多清冷、多寂寥的意象,或许窗外也飘些雨丝;“独倚”,是等待,是回忆?或许是,或许不是,个中冷暖,只有女孩自己知道。就这样,被吸引了,带着些许探寻究竟的心思。
“我是一个痴心难改的女孩,问世间谁能聆听我的感慨,素弦声断泪湿香腮,一生徘徊走不出这相思的苦海”。第二乐段是同样的旋律,听来却震撼。独倚寒窗,原来只因素弦声断呵;独倚寒窗,原来只为痴心难改呵;独倚寒窗,一生徘徊,原来只因相思的纠缠呵。而这份纠缠,最终成了一片苦海,把一生湮没。
“你闯进了我的心里真情灌溉,我却为你万千感慨默默等待,……你走出了我的世界不再回来,我却为你爱到心碎痴心不改。”副歌开始进入,歌词比先前平淡了些,旋律也单调了些,昂扬了些,然而,一个“闯进”,一个“走出”却道出了两种截然的心境。物是人非的凄凉、人去楼空的哀怨,尽在这一唱三叹里。试想,当你曾闯进“我”的心里时,我可是倾注我全部的真情,默默地等呵!可换来的呢,却是你走出“我”的世界,不再回来!“我”沉沦,我不愿醒来!在这片相思的苦海里,我唯有沉沦,一生沉沦。这份相思的债,端地是让人泪流满面!这份相思的债,怎地不让人心揪成一团?这份“谁念西风独自凉”的孑然,又怎地不让人心灰心碎!
曲终。竟怔怔地呆了过去。同事说,“听听如此年轻的歌,偶尔让身心放纵一回,也好。”说罢,掩门出去。屋里突然只剩寂寞。
“放纵”,这两字说得真好。是的,早已过了放纵的年龄。放纵的青春,放纵的爱情,如漫天烟火,灿烂过后归于沉寂,如今,能放纵的还有什么呢?也许,只有一首歌的滋味罢了!可一个人的“放纵”竟如此薄凉又肆意。再一次让磁性而忧伤的歌声漫天盖地涌来,和着窗外的雨。泪便肆意地落下来了。在办公室里,肆意地落下来了。
已很久,没有被一首歌打动过。与其说是被歌打动,还不如说被这份相思打动了。在已经不再轻易说爱情、说相思的华年,还是被一首不怎么出名的歌打动了。
无端又想起仓央嘉措一首诗来:“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
原来,世间的痴情都是一样的,世间的无奈也是一样的啊!即使,你饮下忘川之水,把前尘旧事遗忘,我,却依然在窗前,把这生相思独饮;依然在佛前,苦守青灯,把一盏往事点亮,把一瓣心香燃尽。前世今生,来世来生,不相遗忘。
手心里,感觉有微微的凉意袭来,原来是杯中茶已冷。玫瑰沉在透明的杯底,素颜清冷。这玫瑰花茶的味道,似乎和回忆有关。纱帘低垂,烛影摇红,一杯玫瑰花茶,已足以温暖一生的回忆。
茶,确实是在手心里凉去了,懒得再续杯。歌又終了,也不想再重来。只任一份清欢,在有雨的日子里漫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