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苏墨生在大雪纷飞的时节,苏墨是在夜间出生的。是难产。妈妈在病床上死去活来地痛了十几个小时。好在最后,母女平安。
苏妈妈的金兰姐妹带着儿子前去医院探护。2岁多的子冉第一眼望着这个红嘟嘟的小东西时,单眼皮的小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甚是好奇。他试图用手指去触摸,小家伙却忽地哇哇大哭。子冉吓的躲在妈妈的身后。
(二)
苏墨牙牙学语。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妈妈,也不是远在千里的爸爸。而是多多。
顽皮的子冉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教她念,“哥哥,哥哥。”。他摇着拨浪鼓,给她唱幼儿园阿姨新教的曲子。
子冉兴奋地大声嚷道,墨墨叫哥哥了!墨墨会说话了!
苏墨依旧在喊着“多多,多多。”目光清澈见底。这年,她一岁,他3岁。
(三)
苏妈妈时常加班,而小苏墨需要大人时时在旁照料。于是苏妈妈把她送到附近的幼儿园。
子冉上小学了。下课后,他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再一溜小跑,跑到相邻的幼儿园门前候着,家长们都略显怀疑地盯着他看。许是看他太小。孩子来接孩子,家长能放得下心么?可子冉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开敞的大门。
“墨墨!”他一眼瞥见扎着蝴蝶结、穿着碎花裙的小苏墨。迅速绕过人群,上前。牵着她的手,仿佛大孩子般,舒心地笑。这年,她3岁,他5岁。
(四)
苏墨很爱吃子冉妈妈做的饭菜。
苏墨是个小馋猫,子冉妈妈最拿手的便是糖醋排骨。饭菜上桌前苏墨总要偷吃几口。然子冉却不爱吃甜食,苏墨连笑他笨,骂他傻。还往往故意把排骨夹在他碗里。
她说,冉哥哥,真的很好吃哦。
子冉却不依,他淡淡地把排骨扔回苏墨的碗里。继续埋首吃他跟前的红烧鱼。
苏墨有些不悦,连最爱吃的排骨也食之无味了。这一年,她8岁。他10岁。
(五)
幽暗的胡同深处,苏墨闷闷不乐地嘟着小嘴。
“墨墨,墨墨。”子冉拿着二个甜筒屁颠屁颠地朝这边跑了过来。
苏墨别过头去不理他。她的数学只考了88分,而子冉又考了全年级第一名。妈妈每次都拿子冉当作正面教材教育苏墨,当然这次也不例外。想到这,她又狠狠地瞪着他。
“墨墨,别生气了好不好?
苏墨还只是孩子,哪会真的生他的气呢。她乐颠颠地夺过子冉手里的甜筒,立刻笑颜如花。仿佛突然想起子冉是不吃甜食的,于是她理直气壮地包揽了2个甜筒。彼年,她9岁,他11岁。
(六)
苏墨要走了。
苏墨的父亲开着名车回到贫瘠的乡下,来接她们母女俩回城。苏墨的父亲在外闯荡了十几年终于成为有钱人。
苏墨走的那天,哭的稀里哗啦的。她说,冉哥哥,你长大了一定要来找我。
子冉彼时已开始发育,比苏墨高出一个头来,他摸着苏墨的额头,狠狠地点了点头。
苏墨从车窗伸出头来,使劲地挥着手,远远地,子冉依旧站在原地。良久,良久。彼年,她11岁。他13岁。
(七)
子冉来信说,村里的栀子花开了。
子冉来信说,番薯熟了,好大的个儿。
子冉来信说,下雪了,雨雪纷飞的,好美。
子冉来信说,丫头,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墨淡淡地拆阅着这些盖着精美邮票的信件,看过后,取出精美的信纸给他回信。
苏墨写道,爸爸带我去买花裙子了。蕾丝边的,可漂亮了。
苏墨写道,班上小雅染头发了,像杂草一样,可难看了。
苏墨写道,班主任真偏心,薇儿成绩那么差,还让她当班长。
彼时,她14岁。他16岁。
(八)
苏墨不再是乡间的野孩子,她是城里人了。她不再扎马尾、别蝴蝶结。不再穿着亚麻的背带裤、不再爬树摘桃、下河摸鱼。此刻,她穿着精致的裙装、留着学生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迈着缓慢的步子。举手投足间,尽是城里人的模样。
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接连着搬了几次家。学业、钢琴、PARTY、演出…她突然发觉很久没收到子冉的来信了。她试图给他写信,但始终没有回信。他到底怎么了?她找不到他了。
苏墨去大学报到这天,父亲让故友之子亚东开车送她。苏墨知道父亲的意思,亚东是上市公司的CEO,想必父亲是拿女儿当饵了。
亚东是喜欢苏墨的,这点,她也知道。更况且他很帅。不失为一个理想的男朋友。
她任由他牵着她去参加各个酒会、任由他骄傲地向众人介绍,这,是他的女朋友。
他应该是骄傲的,因为她看到他眼里的神采。
苏墨是美丽而妖娆的女子。
彼年,她19岁。
(九)
父亲同她商量婚期,她淡淡地听着,并不言语。
自11岁伊始,她的人生早已偏离了正轨。被逼着学钢琴。因为父亲说这是淑女的象征。于是她学。十指磨出了血,依旧不得放弃。
被逼着学管理学。因为父亲说,你将来是要继承我的事业的,不学管理怎么行?于是她改了心仪的汉语言文学,学了四年枯燥的管理学。
被逼着出国深造,因为父亲说,你是名门淑媛,得出国长点见识。于是她被强制送到国外。语言不通的她受尽外人欺凌。
所以,现如今,父亲说的嫁与不嫁、嫁给谁、何时嫁。她是全然不在乎的。
(十)
亚东派司机来接苏墨去店里选婚纱。她慵懒的神情,仿佛昨夜并没有睡好。
这是市里最负盛名的摄影楼。
她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五花十色的相簿。
再有七日,她便是他人的新娘,苏墨似乎还没有准备好。
她穿着摄影师安排的那件大红色的婚纱。站在落地镜前,身旁是一阵啧啧称赞。
好美,他们说。
苏墨不屑,目光似有游离地望向窗外。
斜阳下,那个男子…那个削瘦的男子。
好熟悉。
确是经年不见的子冉。
苏墨笑着笑着,突然就流泪了。她提着裙摆疯似地奔出门外,定定地看着这个男人。眉目间,她还认得。她还记得。她等一天,仿佛等了千百年。
他走上前去,牵起她的手,像多年前一样,视如珍宝。
他说,墨墨,我很想你。
这一年,她28岁,他30岁。
(完结篇)
苏墨倔强地昂着头,父亲的巴掌还是狠狠地落了下来。母亲心疼地扶住摇晃的苏墨。
“你今天要是跟那个男人走,我以后再也不认你!”
苏墨笑了,很凄惨很美艳的笑容。
她还是身无一物地跑到子冉的出租屋。
“我现在一无所有了,你收留我吧。”她抱着他的胳膊。流着泪花却满眼笑意。
子冉心疼地抱着怀里的苏墨。深深叹了口气。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苏墨终于穿上了圣洁的婚纱,没有宾客、没有酒席。在神父的见证下,他们相约,执子之手,与之携老。
这年,她29岁,他31岁。
(后续)
5岁的女儿不知从哪翻出几张纸,拉着苏墨教识字。
看着这几张陈旧的书柬,她却流了泪。
原来是子冉零零碎碎的日记。原来他不是不爱吃甜食,而是他深知幼时的苏墨爱极了糖醋排骨以及甜筒。他吃鱼是因为苏墨不爱吃。但凡是苏墨喜欢的,他从来不碰。但凡是她厌烦的,他却坦然接受。
苏墨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子冉之后再也没考过年级第一名,那是因为他不想她不开心。
子冉每个5月都会摘一片栀子花,将之晒干。制成标本。只是因为幼年的苏墨喜欢淡淡的栀子花香。
这些,他通通都记得,而且妥善珍藏。
餐桌上无一例外的糖醋排骨。昔日的记忆那么多,并没有被时光的浮沉所掩盖。她依旧钟爱甜食。
子冉习惯性地把糖醋排骨放在苏墨的跟前,苏墨皱眉、微撅着嘴,放下碗筷。
怎么,不好吃么?
苏墨摇摇头,太咸了,你是不是把盐当作白糖了?
不会啊,子冉随即捡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细细地嚼。偶一抬头,就看到苏墨正狡黠地笑着。
彼年,她36岁,他3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