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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拾花°随岁月风干为尘

[db:作者]  2019-01-22 00:00:00  互联网

自小,她便跟着母亲沿街乞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也罢,那个年代,穷人毕竟占大多数。她身子骨极好,虽无棉衣,然寒冬腊月亦是咬着牙挺了过来。

却是母亲心疼地牵着她的小手,含着泪花说,娃,娘舍不得。

她却笑了,笑得有些凄然。

母亲带着她来到久未联络的叔伯家,指着正弯着身子种庄稼的他,悄悄地说,你看,他行么?

她亦是羞涩的,只远远地望了他一眼。便微微点了点头。

彼时她不过十六岁。他,十七。

于是,顺理成章地,她入了他家,以童养媳的身份。

 

他和她,是沾点亲的。然那个年代,这些,亦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以后不需再以乞讨为生,而且即将嫁为人妻,这,便足够了。

自此,她恪尽本分、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这个命中注定的男人。而且乐此不彼、满心欢喜。

直到二十岁那年,他们成婚。

没有繁琐的礼节、没有喜庆的宴席、没有可观的嫁妆。她只是从偏房住进了正屋。仅此而已。

 

自古,婆媳意难平是真理。

婆婆在她新婚第一天便有意刁难。婆婆说想吃粥。她便低眉顺眼地去厨房。怎奈,婆婆硬是扔了一把绿豆、一把黄豆、一把石子掺杂在大米中。她的眼泪,瞬间一滴滴地滑落。

她咬着唇角,就那样坐在门边一颗一颗地挑拣。他路过门边仅仅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看着他漠然的背影,她突然无限哀凉。这些年,她尽心尽力地爱着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备受欺凌,不闻不问。看来,他当真是不爱她的呢,她无奈地笑了笑。却是在那个午后,呆坐在门前良久良久。好不容易挑拣好了大米,她却显得愈加的惆怅与不安。

好心的公公不忍她受欺,安慰她说,你娘是好人,就是脾气有些不好,你以后多担待些。

当年若不是公公好意收留,估计,她早已饿死街头了吧。

她婚后的日子并不好过。恶毒的婆婆、刁蛮的嫂嫂亦是百般辱骂。这些,她都能忍受。因为她爱他,所以她对她们百般忍让。唯一的唯一,她不能忍受的便是他的冷漠。他从不对着她笑、不会说温柔的情话、更不会袒护她。很多个夜里,她都是枕着眼泪入睡。看着侧端睡得正熟的他,她心底无故地叹了口气。

 

次年,她生下第一个女儿

于长女,她视若珍宝。亦是把对他全部的爱恋倾注于女儿身上。然他,却是熟络了起来。他争着要抱女儿,夜里也要哄着女儿入睡。她好笑地看着他逗女儿时的滑稽模样,顿感幸福无比。

女儿4岁时,她又怀孕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地里干活。偶一抬头,望着他正挥汗如雨地挥舞着锄头。她便笑着。是的,有他在,真好。肚子阵痛时,她正挑着二百斤谷子。突然下腹渗出血来,她疼的直喊他的名字。他回过神来,握着她的手,飞快地抱起她。她本身材高大、微胖,又怀着身孕。他,身材削瘦、亦不高大。然而,他却硬是咬着牙、稳稳当当地把她背回了家。

稳婆在屋里给她接生,她疼的死去活来。她好怕,好怕。好怕就这么死了。她割舍不下的是他们父女。

 

女儿在屋外,抓着他的袖口,小手心俨然抓出了汗。

他弯下身子抱起女儿。女儿愣愣地看着他,爹,你别哭,别哭……

他下意识地别过头去。泪却滑落至唇边,他舔了舔,咸咸的。是啊,这么多年了,她对他的好,他又何尝不知呢?只要,只要她这次能够平安,他自是会好好疼惜她。

她九死一生,好在母子平安。

他抱着怀里熟睡的婴儿,却是那么地怨愤。就是这个小家伙,差点要了她的命。她身子虚弱极了,却是看着孩子的那一瞬,她知道她流的泪亦是幸福的。

晚上孩子哭闹的厉害了,她略显烦躁,背过身睡去。他即刻翻身而起,给他换上干净的尿布、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给他哼着歌。佯装熟睡的她,笑得很甜。

 

刁蛮的嫂嫂蛮横不讲理,对她亦是刻意刁难。成了婚、生了子。嫂嫂便伙同婆婆要求分家。她不多言语,只得接受。嫂嫂在大厅正中央画下“三八线”,彼此互不干涉。聪明的女人却是把厨房画在了她那方。自此,每次做饭,她都是小心翼翼地跨过那条“三八线”,胆战心惊地过着日子。随时有不满,然她毕竟善良,或是怯懦。竟不加争辩。直到那次。儿子自小顽劣。某日,嫂嫂拎着儿子的耳朵,对她说,看好自己的孩子。原来,儿子不小心迈过“三八线”,同她屋里的哥哥姐姐打了起来。

儿子委屈地流着眼泪,她一边给孩子擦着泪水,一边无助地看着他。他却依旧是默不言语。是啊,她是嫂嫂,他又能如何?她懂了,她不过一个外人,他亲的、依赖的依旧是自己的哥哥嫂嫂。之后,她只字不提,只是学会了更多地谦让与避忌。

 

终于,哥哥嫂嫂要搬家了。搬家的那天,他定定地看着她,她知道,他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她也知道,她有权说不可以。明明受他们百般欺凌,为何还要为他们奔苦、流离?彼时,她气势见长,他对她,亦是畏惧的。但是,她最终点了头应允。于是,那日,他随着哥哥嫂嫂来来回回奔走一整日。从此村搬到彼村。那个年代尚且没有车、没有牛。有的只是这一身用不尽的劳力。看着他大汗淋漓地来回奔走,她亦是千百个不乐意。然又能如何?临走时,嫂嫂握着她的手,热忱地说,妹子,真没想到你能这么大度。我以前还那么待你……她是多么善良的人呢。宁愿自己受苦受累,亦不愿他人受屈。

 

娘离世时,她哭的死去活来的。娘死不瞑目,因为娘临死前,还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颤颤巍巍地放在他的手心里,断断续续地说,要好好照顾我的娃。以至于她之后的数十年,一直念念不忘。她总不忘教育后辈说,自己是母亲最受疼爱的孩子。娘最舍不得的便是她这老幺。

母亲故去,她便把心思都放在他和孩子身上。彼时,婆婆年迈。亦是对她喜爱有加。只因她伺候周到,视她如亲母,婆婆逢人便夸,这个媳妇儿好孝顺。她听了,只淡淡地笑了笑。多年的风尘,在这一瞬,化为云烟。

 


长女已到出嫁之岁,她托人看了未来女婿,不甚满意。男方家庭亦是贫困、且年龄甚至比女儿还要小些。她摇了摇头,然他却应允下来。她骂他,气他。第一次,二人争的不可开交。

她说,女儿不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你当然不心疼。嫁这么户人家肯定是要吃苦的。

他却不愠不火地说,有钱不一定对咱女儿好呢。这孩子实在,看着就喜欢

女儿听了他的话,欢欢喜喜地披上了嫁衣。

大庆之日,她赌气不理他、亦不吃他端上的饭菜。

女儿这就走了,你不送送?女儿嫁出去了,以后就不再是你的小棉袄了。他淡淡地说道。

她听后,哇的一声,哭了。

她抱着女儿,紧紧地。舍不得放开。

他上前拉她,说,别让人家看笑话。

谁爱笑谁笑去,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心疼谁心疼。她泪眼婆娑地吼道。

他摇头谈了口气,默默走开。

夜深人静时,她转身,瞧见他瞪着眼珠子,神色空洞。把她吓了一大跳。

女儿走了,以后再也没人给我捶膀子了。哎……他长叹一口气。

 

他们都老了。更是谁也离不开谁了。

儿子丢下幼女后,与儿媳各奔东西。就连离婚这么大的事儿也没来得及告知。她气的拿起竹绳就要打他。他却神色淡然,现在打他有什么用?

她怔怔地停下手里的动作,只轻轻抱起年幼的孙女儿。这个不过2岁的孩子,过早地被人遗弃。她心疼、心伤。为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他说,你走吧。孩子,我们给带着。你想重新开始新生活也可以。

儿子幸灾乐祸地绝尘而去。只剩他和她、以及不谙世事的孙女儿。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日子过的倒也快活。

然,烦心的事儿还是太多。

比如,大女儿身体虚弱,多年不孕。

比如,儿子再婚,媳妇不贤。

比如,地里的庄稼干旱、无收。

比如,今年的棉花不值钱。

她陪跟在他身后,他们下田插秧、放牛、耕种、锄草、收稻。似乎,没有他,她就活不下去。是的,这些年,何谓爱情,她不懂。她只知道,这个男人,便是她的依赖。有他,才会有她。

他说,你啊,什么都靠我。别人家的女人都可以独当一面,你却不可以。人家自个去捡棉花、去施肥、去打农药。可是你,活了一辈子,也没离过我。

她就嘿嘿地傻笑,是呢,这些她通通不会。不,也许,她一直都是会的。只是她从没有离过他,她没有尝试过没有他的日子会是如何。她一直都习惯跟在他后边。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她觉得内心踏实无比。甚至家里的菜园子都是他在打理。他买菜籽、播种、移摘。这一切,都务须她操心。邻里都羡慕说,你真幸福呢。啥都不操心。她依旧嘿嘿地笑。

 

十年修得同船渡。然,磕磕碰碰依旧是在所难免。她多年来,练就了大嗓门。而他,却练就了一身暴躁脾气。

年纪大了,便爱唠叨,许是他听习惯了的。倒也不争不休。

那年,亦为了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争的不可开交。她不退步,他亦坚持。情急之下,他动手打了她。那是第一次,他朝她动了拳头、甚至不小心拿脚踢了她一下。她顿时扔下手里的碗筷,蹲在大门口嚎啕大哭。哭声,响彻心扉。门前瞬间齐聚了一群村人。他们有的劝她忍忍罢了,有的劝他服了软、认个错。然,他却依旧不慌不忙地倚在门前,抽着大烟、喝着凉茶。她气急,不由分说地便拿头撞墙。一下,一下地,毫不心软。她哭着说,我要走,我不跟你过了。一辈子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临老了,你还对我动手。

好心的村人悄声对年幼的孙女儿说,快,给奶奶盛碗饭去。孙女儿茫然地走进内屋,递上一碗饭,她摇了摇头。孙女儿又将饭递到他跟前。他亦是不理会。孙女儿有些害怕,害怕他们会这么一直僵持下去。害怕他或她,终有一天,会离她而去。

 

然,似乎夫妻永没有隔夜仇。夜半,小丫头醒来,听见他和她轻声说话的声音。

疼不疼?是他的声音。

此刻,他正悉心为她贴膏药,生怕弄疼了她。小丫头躲在被窝里突然很难过。她不知道为什么奶奶如此轻易原谅爷爷。如此狠心对待自己的人,自己怕是永远都做不到从容相对的吧。

他们依旧会拌嘴,然而,谁又说,这不是生活呢?

 

虽生活疾苦,然他们却活的自在、活得欢喜。

他们去镇上置办新货,他带她去饭店,二人吃的最奢侈的便是那一碗水饺。彼时,一碗水饺一块五毛钱,满满的一大碗、圆圆滚滚的水饺似胖娃娃般惹人怜爱。她咽了口口水,把水饺推到他的跟前,说,你吃。

你吃。他瞬即又把水饺推至她的跟前。

你吃,我不爱吃。她依旧不依不饶。她深知这一碗水饺意味着什么。也知这份奢侈。

她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咬开水饺,再慢慢地咽下。似乎自己也在品尝似的。

好吃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皱着眉,摇了摇头。说,有些咸。

怎么会咸呢?调料放的不多啊。她不由地夹起一个放进口中。温润可口、咸淡适中。她疑惑地看着他,却瞟见他一眼狡黠的笑。

 

乡下那位大婶新买了件衣裳,自个却穿不了,想在村子里卖出去。他看着那件衣裳,问她,要么?他始终习惯简单的字句。

她看着那件衣裳,有丝心动。但是同为村人,自是不好杀价的。35块钱,好贵。她摇了摇头。

他却是悄然买了这件衣服,她嗔骂道,这么贵。

看着你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看。他始终淡淡的说道。

 

这些年,他从不下厨。亦不曾做过饭、洗过碗筷。他竟如此不会照顾自己。稍许,她外出探亲时,亦是万分忧虑。总得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她说,没有我,他连饭都吃不上的。

就如他当初惯着她一样,这个男人,也是被她宠坏了。活了一辈子,他早已习惯她做的饭菜。是的,虽然儿子、媳妇总抱怨她做的饭菜不好吃,然,他却是一直吃的安心。他从不刻意去学、亦不过多苛求。 他多年来的口味、喜好,她通通都记得。他爱吃茄子、萝卜、多盐、加辣。她每每把他爱吃的菜全放在他跟前。然他心疼孙女,总爱把鱼、肉挪个位置。她看到后,亦是不加声色地将菜换回去。果然,在她眼里,他始终排在第一位。

每日早饭前,她总会小心翼翼地打个蛋花,等着他下地归来,再淡然地端到他的手里。这个待遇,是孙女都无法享受的。

 

始终是老了,她就跟话篓子似的,半夜里,他们一句接一句地唠嗑。谁谁家新添了孙子、谁谁家孩子出息了、谁谁家今年丰收了、明天是晴是雨。明明是很絮叨的小事儿,她记得,她全都记着。她记得每个人的生日,却偏偏忘了自己的,因为娘自个忘了。

 

他多有不安分。小女儿说,他们乡一户大户人家想找一个看瓜棚的,吃住在那,每个月还能拿些钱。他蠢蠢欲动。毕竟乡下呆久了,他也想出去转一转。岂料,她说,你要是走了,那我也走。

孙女傻愣愣地问她,奶奶,你要到哪去?

她狠狠地摇了摇头,我讨饭去。

是啊,她从未离开过他。真不知道,少了他,她会如何生活?

分家时,大儿子说,二个儿子、二个老人。自然是一屋一个。他可以随大儿子去县城为工厂看大门。活儿清闲、而且月薪六百块。

她斩钉截铁地说,老头子走了,我就喝农药去。反正你们几个翅膀硬了,就想拆散二个老不死才甘心。

是啊,儿子总觉得这才公平,可是他们给你带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这就公平了么?儿子此后再也不敢提要拆开二老的事儿。

 

他的身子骨极硬朗,年过花甲,仍是上山砍柴、下地种田。如果没有那个意外,那次致命的意外。

他们去深山砍柴,一不小心,他滚下山坡,高血压中风。这险些,要了她的命。她不知所措,大嚷着呼人救命。这次,是她背着他下山。一步一步,她走的很艰难亦是更加稳妥。送进医院后,镇医院表示无能为力,唯有到县里的大医院拍片子、或是去中医院做针灸。

他们去了县城、住进儿子家。白日里,她陪着他去医院做针灸。他的左手、左腿均已毫无知觉。也罢,毕竟是上了年纪,哪经得起这般折腾。他要去上厕所,她搀扶着;他要吃饭,她一口一口地吹凉了喂他;他要坐下,她缓缓地扶着他。这一刻,他竟是这般地离不开她。他已无自理能力,反倒是她,毫无怨言、不离不弃。

 

吵了这么多年,屈了这么多年,仿佛那都只是过去。俗话说,少来夫妻老来伴便是这个理儿吧。大年夜里,儿孙相聚一堂。她便依旧讲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儿,想当年,想当年啊……

她讲的很细致,却是带着极为平淡的语气。仿佛那些过往,真的不再属于她。仿佛她讲的不过是别人的故事。他们结婚五十多年了。儿孙满堂、虽偶有争执,但谁又能说,这不是爱呢?他默默地听着故事、默默地看着她沧桑的面容。忽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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