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晨曦月霜云密,
溪澈明镜曼西楼。
婉如碧家儿女意,
晴暖好堪万紫愁。
-----写在前。
『家亡』
“沐儿,你愿意跟莫伯伯走么?”
善意的老伯面带愁容地看着这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娃,想当年,沐兄为人耿直、为官清廉,不想竟遭奸人陷害,以致冤死狱中。可悲可叹兮,沐兄独留一女,名谓沐溪,时年8岁。
8岁的沐溪眼见着爹爹被拷上锁链、娘亲遭奸人蹂躏、家仆散尽家财。她不过一副淡然无谓的模样。她不哭、不怨、不闹、不怜。不过仅仅这幅淡然,已让莫邪疼惜万分。初寻得沐溪时,她躲在地窖中,脸色发白、身体缩作一团,好似一只刺猬,抵御着外界的一切。莫邪想牵起她的小手,却被沐溪冷漠的神色阻隔。那是怎样一双眸子,冷的令人瑟瑟发抖、绝的令人望而生畏。
莫邪是为贾人,万尽家财。莫邪大大的手掌紧握着沐溪的小手,来自手心的寒意竟丝毫未曾减退。他朝她笑了笑。“沐儿,别怕。有伯伯在。”
“爹爹,爹爹…”
“婉儿,不许胡闹。”莫邪佯作生气的模样,这刁蛮小女,却是宠溺惯了的。
婉晴调皮似地吐了吐舌,就往莫邪怀里钻。“爹爹,这些日子,婉儿好想你呢。爹爹有没有想婉儿?”
“乖,婉儿。”莫邪一手抱起婉儿,一手从袖口中掏出几块梨花糕,“婉儿,来,见过沐姐姐。”
婉晴怔怔地朝着这个冷傲的小姐姐望去,怯怯地试着触碰她的袖口,沐溪神色突变,慌乱躲在莫邪的身后。婉晴极不高兴地嘟着嘴,头也不回地跑开。彼年,婉晴不过七岁光景。
莫邪好笑地看着远远跑开的女儿,朝着身后的沐溪笑道,“沐儿,婉儿年纪还小不懂事。你是姐姐,婉儿是妹妹。你们姐妹俩要相互扶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沐溪亦是望着那扇大铁门,出了神。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绝色倾城』
“沐姐姐,沐姐姐——”女子虽是轻盈浅步,然亦是掩藏不住言语中的欣喜。
沐溪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女红、不紧不慢地取杯、斟茶。
女子娇喘连连,待终气定神闲时,便迫不及待道,“沐姐姐,可知家中来了二位贵人?”
沐溪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这几日,因倍感身体不适,便独留房中,不做走动。对外界之事亦是不加以上心。
见沐溪似不知情,女子继续说道,“据说这二位公子地位尊贵,爹爹却是不愿稍加透露。沐姐姐,爹爹一向对你疼爱有加,不如你去问爹爹?”
女子再三恳求,沐溪依旧独坐一隅,概不作答。实是沐溪不喜喧闹。
“沐姐姐,你就帮婉儿这一次吧。”
婉晴许是着了急,沐溪却并不言语。婉儿一向对客人不甚兴趣,为何如今?莫不是这二位公子却有非凡之处?及此,沐溪却是不由地笑了。也罢,看在婉儿苦苦哀求的份上,就帮她一把。
沐溪年方二八。粉白黛黑、乌珠顾盼、绝色倾城。
盈盈间,裙角似被柳枝缠绕。
“啊——”一个鞠蹴,仿似即将跌倒在地。
“姑娘,小心。”
只见他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男子轻轻接过沐溪柔弱的身躯,天地旋转间,一切似早已停止。不过衣服的碰擦,沐溪却早已是心如鹿撞。
男子此刻却是温婉一笑,道,姑娘,姑娘没事吧?
沐溪尴尬地躲过这柔情的眼眸,脸颊绯红。
“姑娘,在下断亦寒。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
沐溪正欲开口,丫鬟冒冒失失地跑了过来,“小姐,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多亏断公子相救。”
断亦寒温润如玉般的笑容,仿似寒冬晨曦那一抹朝阳,沁人心脾。沐溪的心,亦是无限的欢喜。他是谁,他来自作何?千百个疑问,沐溪苦笑了笑。前一秒还在取笑婉儿,这一秒,却是轮到自己尽失仪态。
“莫伯伯。”来此莫府早已十年,她依旧喊他莫伯伯。莫邪极疼沐溪,亦是不予强求。沐溪神态庄重地朝莫邪走去。即刻却感背间冒出一股寒气。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莫邪爱恋地牵起她的小手,笑道,“炫季公子,这是小女沐溪。”
沐溪随即顺着目光,终是瞥见这傲然无物的男子。只见他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犹如希腊的雕塑,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
“沐溪小姐美艳绝伦。当真世间奇珍。”炫季公子玩味一笑,略显轻佻。
沐溪不悦地别过脸去,想必这便是婉儿口中的贵人了。好没礼貌的家伙。沐溪回头,朝莫邪浅浅一笑,“我先回房了。”
话毕,沐溪便逃也似地匆匆而去。
“啊……”沐溪只顾埋着头,却不成想竟撞上了人。沐溪慌忙抬起头,是他?断亦寒断公子。
“小姐,没事吧?”
沐溪好笑地摇摇头,为何每次遇见你,都是我最最不堪的时候呢?沐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仓皇离去。
“沐姐姐,沐姐姐。断公子约我去放风筝。沐姐姐可愿同去?”
沐溪微微摇头,他与她,毕竟是二个世界的人呢。他那腰间的玉佩,便早已告知一切。此人,若非王爷、亦必是皇亲贵胄。岂是这般百姓之家能高攀得上的呢?
此般前来,亦不过是为了莫伯伯善捐之事罢了。黄河连年水灾,国库日益贫瘠,莫伯伯不忍万千村民饿死街头、横尸遍野。于是仗义疏财,实为大善之举。
“沐溪小姐,若不是断某得罪了小姐。小姐才万般阻隔,不见断某?”
沐溪回过神来,不由地叹了口气,“不,断公子并无过错,只因小女子不喜喧嚣,习惯了这宁静。”
『我会等你』
日复一日,断亦寒、炫季竟已滞留二个月之久。相处久了。沐溪深知这位冷傲公子亦非表面那般冷漠。而断亦寒,沐溪苦笑。她竟是不忍割舍。
断亦寒独爱静静地坐在沐溪身侧,看着她一针一线地绣着牡丹、荷花、亦或是富贵竹。忽地便笑了,“沐儿,可否送个香囊给断某?”
沐溪笑而颔首。终是日日相对,难免情愫暗生。沐溪面若娇羞地丢下一枚香囊,掩面而去。
断亦寒笑着摇摇头,拾起这枚香囊,矜持若她。断亦寒小心翼翼地将香囊握在掌心,仿若世间珍宝。
断亦寒似是而非地看着沐溪,取下腰间不曾摘取的玉佩,递至沐溪的掌中,“沐儿,断某赠你这块玉佩。见玉如见在下。一年之后,我便会回来接你。等我。”
沐溪握着这块温润的玉佩,轻轻拂着这一丝丝的细纹。凹凸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仿似赫然在立。
次日,策马奔腾间,良人早已没了踪迹。
“断哥哥、炫季哥哥怎突然辞去?连个招呼也不打。”婉晴略有不快。
沐溪神不守舍地望着前方,我会等你。我等你回来接我。
“沐儿,婉儿,爹爹怕是不行了。你们姐妹要好好照顾自己。”
油尽灯枯。莫邪只恨幼女尚均未出阁,终不能含笑九泉。
“爹爹…不要扔下婉儿。”
莫邪眼角流下一滴浑浊的泪,可怜的孩子,右手不自觉地伸出去,用尽气力,却只是落在床沿,“婉儿,沐儿不哭,听爹爹说,断公子与炫季公子身份尊贵,待为父大去之日,你们便可上京……咳咳。”莫邪咳了声,却吐出一摊血。想必,这已是大限之日。
“婉儿,沐儿。为父不放心你们姐妹。你们定要相互扶持,万万不得相忘……”莫邪想最后抚摸婉晴的脸颊,然,挥在空中的手,却不由得掉了下来。
沐溪、婉晴婴婴啼哭。
“爹爹,爹爹……”
“莫伯伯,莫伯伯……”
任是万般恸哭,怎奈,逝者已矣。
这一日,屋外人声鼎沸。传言太子殿下与秦王殿下群尊降贵,途经此处。
“沐儿。”
沐溪放下手中的算盘,愣了愣。
“沐儿,我来接你了。你可愿随我回京,做我的秦王妃?”
沐溪浅笑,愿意,她又怎会不愿意呢?她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三年。
“对不起,沐儿。使你白白等了三年。”
沐溪朱唇轻启,“我等你,多久都愿意。”
断亦寒一把拥她入怀,“沐儿。这三年,你可好?”
可好。是的,一切都好。
她随他回京。唯一的条件便是,带着妹妹婉晴同往。她答应过莫伯伯,要好好照顾妹妹。
『客栈遇袭』
京城果真繁花似锦。婉晴兴致盎然地拉着沐溪东瞧瞧,西逛逛。沐溪亦是连日来的抑郁一扫而空。
“沐儿,累么?累了上轿歇歇。”秦王断亦寒笑道。
沐溪摇摇头,“不累。我想再走走。”
断亦寒笑着点点头。不经意间,对上婉晴笑意正浓的眼眸。他不由地一颤。
沐溪被安置在雨竹轩。断亦寒握着她冰冷的手掌,不由地叹了口气。沐儿的心,何时能温暖如春呢?他答应沐溪挑选良辰吉日,便会启奏皇上,允以赐婚。届时,白首不相离。
这一日,婉晴神神秘秘地对沐溪说道,“沐姐姐,婉儿刚刚瞧见秦王殿下带着位女子出了府邸,不知去了何处。沐姐姐,沐姐姐……”婉晴正兴致勃勃地比划着,却瞧见沐溪忧虑的神色。
“啊……婉儿”。她似乎走神了。
“沐姐姐,秦王既已有意纳沐姐姐为妃,为何又与其他女子纠缠不清?”
婉晴为沐溪递上一杯茶,沐溪一饮而尽。心,却是硬生生地疼。
“沐姐姐。我们何不跟随在后?看看秦王殿下去了何处?”
“这,不太好吧?”虽知道这么做不大好,但实耐不住妹妹再三开导,沐溪亦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二人一番装扮,来到婉晴所说的客栈。
“沐姐姐,你先去客房看看。我在这望风。”
沐溪点点头,想着,还是婉晴识大体,万事亦是想得周全。
踌躇在掌柜说给的房号前,沐溪却有一丝的惊慌。
门,吱的一声开了。
为何头会这么晕?我到底怎么了?沐溪终是无力支撑,晕倒在地。恍惚间,似乎是有人抬起她,继而仿似是有人在脱她的裙衫。
“不,不要……”为何头昏目眩?为何燥热难耐?她想喊,却是无力睁眼,衣裳褪尽,仿佛有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
“啊……”
沐溪如刺猬般紧紧裹着自己,婉晴端着一碗燕窝忧心忡忡地扶起她。
“沐姐姐,你醒了?”
“婉儿,我……”沐溪似有千言万语,但却不知从何开口。这伤风败俗之事,她怎可告知妹妹?她定了定神,问道,“我是如何回的府?”
“婉儿眼见在客栈门外一直等不来沐姐姐,便前去客房找沐姐姐。怎知……”
“如何?”沐溪急急问道。
婉晴看了一眼沐溪,叹气道,“我看见秦王从房内走了出来。却见沐姐姐……”
是他?竟然是他。沐溪冷笑道,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自此,秦王再次造访时,沐溪皆闭门不见。终日郁郁寡欢,愁容满面。
“秦王殿下。沐姐姐许是劳累了。这段时日身子骨总也不好。”
秦王看了一眼婉晴,无力道,“许是如此,代我好好照料沐儿。”
『复仇大计』
二年后。
据说太子宫却是要办喜事,新晋太子妃名谓沐溪,自是倾城之貌。季太子亦是疼爱有加,万千宠爱在一身。
“沐姐姐,沐姐姐。”
沐溪回过神来,池里的荷花次第开放,果然是好兆头。“婉儿,他,最近可好?”
婉晴苦笑,“自沐姐姐嫁入太子宫,秦王终日郁郁寡欢。夜夜沉迷温柔乡,不理朝事。其实沐姐姐为何舍弃秦王?”
沐溪亦是满面愁容,如若不是生父藏匿的那张血书,也许,她依旧会与秦王殿下百年交好,但,为何偏偏是他?如今夜夜枕在身旁的夫君。如若不是十年前,他差人查抄她的府邸,她亦不会沦落至此。那日在客栈发生的苟且之事,她亦是愧对秦王殿下。然一介女子又能何如?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赌上自己这条命,为父报仇。她唯不能忘怀的依旧是那年,秦王笑意盎然地问道,沐儿,我来接你了。你可愿随我回京,做我的秦王妃?
她记得她说过,她愿意的。她愿意,真的愿意啊。然而,一入宫门深似海。却是由不得她的。这二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父报仇雪恨。三番二次,她本可以得手的。然季太子那无辜的神色,使得她一再推却。他待她,当真推心置腹。这二年,季太子独独留宿清风阁。不再宠幸其他妃嫔。虽沐溪久未产下一男半女,然季太子对其亦是怜爱有加,并不加以责备。这份爱,许是难以逾越罢。
“沐姐姐,秦王殿下近日萎靡不振,姐姐是否前去开导一二?”
也罢,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他的心结,还需她来接罢。
“沐儿,本王好想你……”秦王似是饮多了酒水,见着沐溪便不顾身份地一把拥着她。“沐儿,你不要离开本王。”
沐溪心似千千结。这个男人,她曾是那么痴恋他的怀抱,只可惜,她已贵为太子妃,是他的嫂嫂。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她一把推开他,“秦王殿下许是醉了,尽说些胡话。”
“不,秦王殿下他没醉。醉的是本太子。”
门外,却忽地来了一大队人马,为首的便是季太子。“沐儿,我一直以为你是真心实意地嫁我为妃,今日一见,却知你的心里仍然爱着这个男人。你这个不贞的女人,要欺瞒我到什么时候?
季太子一声令下,“来人,将王妃打入冷宫。”
“哼哼…”沐溪一阵冷笑,想必,该是复仇的时刻了吧。凄惨一笑,自袖中抽出一把利刃,朝太子刺去。却这时,婉晴冲了上来,匕首刺中婉晴的肩,氤氲的气息弥散开来。
“婉儿,你……”沐溪愕然不止。
“沐姐姐。你何苦如此?太子如此爱你,你却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婉晴唇角渗出血迹。沐溪心疼想上前抱抱她,却在这一刻,心如缟素。
『立后』
沐溪被打入冷宫,秦王亦被皇上借故被派往塞外“体察民情”。
这一日,沐溪气定神闲地处于深宫内,绣着荷包,正如当年。
这时,门外通传,“莫婕妤到。”
莫婕妤,是谓莫婉晴。曾经的婉儿,如今太子的新宠莫婕妤。
是她。
沐溪在那一刻就已知晓,这一切,始作俑者竟然是她的好妹妹婉晴。
她伪造血书,是为了使她燃起复仇之火,伺机找季太子报仇雪恨。
她给她喝下迷魂散,使计引她去客栈,其实那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她只是想让她自觉受辱,使其自感配不上秦王殿下,这样,她便有机可乘。怎奈,秦王殿下过于痴情,对婉晴的有意靠近亦是不加以回赠。于是她恨。她借故使得秦王与沐溪相见,再通知太子殿下前去捉拿。这一切,都在婉晴的掌握之中。
“沐姐姐,你可知,就连你的病,亦是因为婉儿。只可惜,你丝毫不曾怀疑。”婉晴冷笑道,“当日你并非体虚,是我在你的香炉中放了慢性药物,你才浑身乏力,甚至不曾怀有身孕。”
“你,究竟为何这么做?我待你一向亲如姐妹。”
“亲如姐妹?自从爹爹接你过府,我便不再受宠。爹爹事事依着你,讨你欢喜。殊不知,我才是莫家小姐。是你,爹爹一向对你疼爱有加,却对我不闻不问;是你,夺我情郎。当日秦王殿下是我先看上的,而你却近水楼台。秦王殿下如此,太子殿下亦是对你不离不弃。究竟你有何魅力?是你,夺了我的一切。所以,我恨。我恨你。我要报复,我要讨回你欠我的一切。哈哈哈……”
宫中传言,太子妃于冷宫中急病猝死。
半年后,先帝驾崩,太子即位。遂立皇后,是以昔日的莫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