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曼桢的故事,写在《半生缘》里。半生缘,半生的缘分。拼尽这半生的缘分,就成了一生。
曼桢与世钧的初见,很是简单。因为过年,因为吃饭,也就那么碰上了。只是,到后来,他们怎么就互相喜欢了,大概连曼桢自己都不知道。
时间是开在尘埃里的花,开得久了,就种在了心里。多年以后,云烟散尽,只留下曼桢那句颤颤的话:“世钧,我们回不去了!”
一句话,渗透苍凉,倾透世事,是以长恨。
顾曼桢,人如其名,给人的感觉总是好的。沈世钧在最初注意到她时,只是笼统地觉得她好。后来她去叔惠家,叔惠的母亲也说:“这顾小姐真好,长得也好。” 其实曼桢算不得漂亮,圆圆的脸,圆中见方,浓眉,鼻子很端正,但是嘴巴稍大了些,梳着齐耳的短发,穿着洗旧了的青布罩袍。曼桢的魅力,是在容颜之外的。
曼桢算不得是一个幸福的人。十四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去世,一大家子人便失去了依靠。她的姐姐只好出去做舞女,来支撑她们这一大家子人。而她的母亲,又总是将钱看得那样重。
在曼桢的心里,对姐姐,使感恩的。她知道姐姐是忠厚的,走上了下坡路,也只是为了她们。可她的心里,也因此,有了一份隐痛。她总是淡淡的,如月光透过花叶,筛下安静的疏影。没有人看见,那疏影之后的隐忍。
那一天,她和世钧、叔惠去郊游,偏偏丢掉了一只红手套,曼桢很是怅然。而世钧后来就回头帮她去找,一直找到天色昏暗,才在大树旁找到了。当世钧把找到的红手套交还给曼桢时,曼桢的脸却慢慢地红了起来。在世钧的身上,她得到重视,看到了温暖。
后来,曼桢与世钧相爱了。他们的爱情,波澜不惊,而那其中的甜蜜,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世钧总是想让曼桢早点和他结婚,而曼桢却总是笑着说再等等。曼桢是由心事的,她的家世不好,她有个做舞女的姐姐,这是她无力改变的,她只好靠自己的努力去负担她的家人,不给世钧带来拖累。她做着一份工作,还在晚间给小学生补习功课,一个人踩在夜上海清冷的石板路上,有些累,但她的心里却是欢喜的,靠自己的努力来吸取家庭的耻辱,那是她的自豪。而这些,世钧却是不懂的。到后来,世钧的父亲在曼桢的眉目中捕捉到曼桢当舞女的姐姐,他拿着卫道者的种族论宣布有其姐必有其妹。曼桢对世钧说:“我觉得我姐姐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她没有错,使这个不合理的社会逼她这样的。要说不道德,我不知道嫖客和妓女是谁更不道德!”
世钧觉得曼桢的话太刺耳了。他始终还是没有明白曼桢的倔强与隐忍。可这些也不重要,世钧送曼桢一个红宝石戒指。因为大,便用旧毛衣的绒线缠了进去。一圈一圈,圈的相思意,只有他们知道。
以后的故事,就是辛酸了。姐姐曼璐为了拴住姐夫祝鸿才的心,竟设计让祝鸿才强暴了曼桢。一心为着家人着想,谁曾想,在最后,竟是自己最亲爱的人毁了自己!
恨么?对姐姐,对母亲,曼桢的心里不是没有恨的,只是,她们是她最亲的人呐,再怎么恨,还是无奈的。而祝鸿才,他就是个魔鬼,可为了自己的孩子,在姐姐死后,曼桢还是嫁给了他。不是不痛苦,而是心里已然惨淡了。她的前途如茫茫的荒漠,她自己也不知道出路在哪里?
时间在一个扣上搭上另一个扣,在一个结上系上另一个结。到后来,曼桢也不知道对与错了。生命无限制的发展下去,变得更坏,更坏,比当初想象中最不堪的境界还要不堪。她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开始为自己打出一条路。
曼桢与世钧再见面了,却是恍如隔世。人事苍茫,远过千山万水,而他们,再也回不去。那些纠葛于心底的事,再说起来,倒是平淡了,毕竟,那么多年了。有人说,曼桢的故事,是场悲剧。是她的姐姐和母亲酝酿的悲剧。也有人说,曼镇不够坚强,不相信自己爱的人,对自己也没信心。其实,是谁造成悲剧又有什么关系?事实亦是这样了,再去追究,又能有什么改变么?顾曼桢,始终还是那月光花叶下的疏影,她的安稳,只是一时。她的隐忍,谁都不懂。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那样的爱情,一辈子,只是那么一次。那样的顾曼桢,也只是在《半生缘》里。半生缘,一生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