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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光,转学

[db:作者]  2019-01-22 00:00:00  互联网

【第一章】

在临近夏末的时候,我转学去了很远的地方。本来说好要再上一个学期,但因为家里的种种原因,我提前搬离了那个小区,住进了新家。

新家离新学校很近,所以早上我总是能够比别人多睡十分钟。仅仅十分钟,对于我们这些挑灯夜战的苦逼学生来说,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这意味着你有可能在下午同学们都犯困,或者在早晨同学们都没睡醒的时候,多听进去几个英语单词或者一个数学公式。

 

“嘿!”我突然觉得有人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左肩,艰难地扭头,我说:“你能不能轻一点啊。”

她笑了笑,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镜片在阳光的反射下变成了淡淡的紫色:“我知道啦。今天你们的校车到得很早嘛。”

我点点头,跟她并肩:“是啊,换了个司机,很准时。”

她应了一声,低头走路。之后,从一楼到五楼,从走廊到教室的这一段距离里,我们都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我刚刚把书包放下,就看见一个人影嗖地拖着沉重的书包飞进教室,一阵狂乱的风扑打在我脸上。等我缓过神儿来,定睛看见闵晴站在桌前,大口地喘气,并且断断续续地跟我说:“阿陌……我告诉你……我今天下了校车哪儿也没去……就站在那里等传说中的校草……结果你猜怎么着……”没等我想好答案,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我看见校草了!”她激动得小脸通红,在这种情况下还没有跳起来穿透天花板真是太奇迹了。所以,我也早预料到闵晴接下来的话:“我很仔细地打量他之后,喉咙突然涌起一阵腥气,胸口闷得发慌……”

“闵晴,你能说重点吗?”浅之在一旁满脸黑线,她真的快要看不下去了,她也不忍心我的心灵和耳朵受到如此的蹂躏与折磨。

“那男的,真他妈挫得一逼啊!这学校里的男人是都死光了么?”闵晴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我也懂得那种处心积虑地等待结果,最后却是极致失望的感觉。但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过去这么长时间,闵晴依旧如此执着于对帅哥的发现与追逐。

我看着闵晴闪烁着火光的双眼,十分淡定地说:“我早就跟你讲过了,这个学校的学长,去掉发型,长相那都是一样一样的。”

对于那些男同学和女同学之间的事情,或者说,对于那些我们幼稚地认为这就是爱情的事情,我没有太多地时间去思考,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完成。现在我只想好好地写作业,在期末考试的时候能有个不错的成绩,然后去心中梦寐以求的大学,接着找一份合适又高薪的工作。最终,在无人的地方,不知不觉地老去。

也许我想得太远了。

听过了太多关于青春的口号,听过太多人说青春一定要倔强又华丽,有时候也可以堕落或者放肆一点。可是,我认为,自己单薄的身躯根本不足以承受什么黑暗和肮脏,更何况,我并不觉得浸泡在这些子眼中的青春,还是它本来的面目。

“啊,对了,昨天那个数学作业要订正么?”我问闵晴,手里抓着破破烂烂的数学试卷,红色的叉,或者透明的勾,我都不太在意。

闵晴点了头,说:“你没订正啊?”

“对啊,你的借我看一下。”

也不仅仅是我,教室里大部分人人都是低着头补作业的。烦人的数学啊,写到手残的语文啦,还有什么李阳疯狂英语……英语老师总是很喜欢偏激的东西,每周都有那么多作业,为什么还要背那么厚的李阳英语呢,背完了还得打分。您老,不会是真的想把我们变成疯子吧,您难道真的不晓得有多少可爱的同学在它的摧残下千疮百孔地尖叫着跑进了精神病院吗。

当然,这些话只能心里想想,私下说说都不行,我哪里能知道谁是主任的内奸,谁是校长的细子。

我的座位靠墙,不可能想言情小说里说的那样,动不动就托着下巴仰望天空,我也不想干那样的事,因为太无聊了。你望天又能望见什么?鸟、云、飞机或者别的什么,你认为这样很有意思么,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佯装一个2B的文艺青年么。

靠墙的位子对我们来说,是一块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原因有几点:第一点是上课睡觉的时候不容易被老师发现。第二点跟第一点有些相似,作弊啊看小抄的时候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第三点就是,在你做前两点的事情时,不会被外面走廊上吵吵闹闹没完没了长不大的少男们打扰。

这学期就快要结束,我想座位肯定不会再换了。这么说,桌子,我们还真有缘啊,一坐就是那么几十天。

一晃,就是那么几十年。

期末所有不重要的学科诸如美术、音乐、计算机等等都改头换面,变成了语文、英语、数学和几门科目混杂的自习。不过好在体育还坚强地支撑着,并没有向考试和老班屈服。可我想,还是把体育也换成别的科目吧,因为我不要每天下午都拖着刚从睡梦中挣扎出的身体,在冬日的寒风中,像精神病人无征兆地发疯那样,围着操场狂奔800米。

想来时间过得也真快,一年365天也不知道怎么就混过去了。今天的气温一点都没有冬季的样子,我穿上棉袄就觉得自己顿时进了火炉,沸腾的水蒸气不断地从衣领里冒出来,烘得脸颊绯红。

 

学校迎新年照例都会有焰火晚会。

我和浅之手拉着手站在操场上,仰起头来。哪里有童话中的满天星光,哪里有小说里的月光明朗。我们这里的空气非常不好,污染比较严重。夜裹着云,云遮住月亮,月亮藏起星星

头顶漆黑的天空有些诡秘有些迷人,有些像黑色的砖块一层一层密密地叠加起来,重重地压在身上,透不过风,喘不过气。

来到这个学校之后,我还是第一次看焰火晚会。

因为从前,都是我和小七她们一起放的。不盛大,几个人,烟火也不是最漂亮最昂贵的。但是,火光映着我们的脸颊,火星子从天上纷纷地落下来,彼此都会觉得很幸福。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和她们放一次烟火。就一次也好啊。

“砰!”巨大的礼花在黑夜炸响,我的耳朵一阵嗡鸣,心脏随着炸裂的声音不停地颤抖着。我的眼睛里恐怕全是那些烟花绿色或红色的光点,一秒一闪。

“哇!好漂亮!”我听见人群中有人惊呼。

紫色和白色的烟花同时炸开,迸溅出无数的火星。我看见那些火星慢慢落下的样子,它们像漂浮在空中的有色微尘一样,披着鲜红的纱,仿佛蝴蝶,随着北边偏冷的风,翩跹起舞。

可是很遗憾,它们终究是燃烧的火星啊,又美丽又堕落,表演才刚刚开始就立刻要结束了。真想再看看它们啊,看看那些转瞬即逝的东西用自己的手,能不能握得住。

“那个金色的好好看。”浅之对我说。

可能是现场太嘈杂的原因,在烟火的狂轰滥炸下,浅之的声音变得很细很微弱,我几乎快要听不见了。此刻我只能从她的表情来猜测她内心的想法。

嗯,怎么说呢,浅之那种表情,既期待又微微有些遗憾的样子。很熟悉。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这么让人心疼让人皱紧了眉头的表情。

人群中还是不是爆发出阵阵尖叫。

我背着沉重的书包,觉得肩膀又酸又疼。眼睛和胸口也是的,又酸又疼。

浅之站在身旁很久都没说话了,她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烟花一次次绽放又一次次枯萎,满怀希望地迎接盛世,满怀遗憾地送走荼糜。

“浅之,我觉得这场景好温馨。”我站累了就靠在她的肩膀上,眼睛里是流转的光芒。

她不做声地点了点头。

也许我们心里想的是一样的。我们是那么有默契,我们就像同一个人,我们上辈子一定是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呢。

其实,对于浅之,她只是我在一个陌生地方的依靠,唯一的依靠。我必须依赖于她,如果没有她那我就什么都做不成。你也可以那样很冷酷地说,秦浅之就是你的跳板,就是你的垫脚石。你只不过是想利用她,来获得自己想要的荣誉。你就说这个吧,我不会生气的,因为我没办法否认自己不曾有过诸如此类的想法。

但是我要说,我每次和她在一起,每一次对她说的话,每一次朝她的微笑,都是真实而发自肺腑的。因为浅之这个人,身上总有种气质,让你没有办法戴着伪善的面具与她交流。她本身就是那么率真的人,我怎么还能忍心欺骗呢。

“浅之,我们要是一直能这样就好了。”

面对一段新的感情,我总是最快想到它消逝的时候自己该怎么办。你就将我的症状归结于安全感的缺失吧。

说实话,我从小就很缺乏安全感的,所以,我有很多很多能让自己感到安全的方法。比如说穿带口袋的衣服,然后双手插进口袋,这不是装逼。或者在坐在角落的位置,在那儿只有我一个人,就我一个人便能看到全部的世界,我的视线不存在盲点,这样也会很安心。再或者,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不是因为失恋或者遭受了重创,也不是因为冬季忽然来临觉得太冷,只是这样我会觉得好像有人在拥抱自己,会感到安全和温暖,不再害怕和彷徨。尽管至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像裹棉被那样,用力地抱住我。

“我们会一直这样的。我相信。”她语气淡淡的。天变得更黑了,我不能看见她的表情。

我在脖子那儿点了点头。

然后操场上放起了难忘今宵的歌曲。焰火晚会结束了。

如果还觉得不过瘾也没关系,明天我还要来学校参加联欢会。

并且我觉得,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等着自己,等着所有刚刚幸福起来的人。

 

“喂,浅之啊,你在哪里呢?所有人都在等你唱歌啊。”学校管得严,连手机都不给带,导致我现在只能窝在厕所接听她打来的电话。

浅之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好像生了一场没办法治愈的重病,也不是像绝症那样的,只是很脆弱,很易碎,叫人不敢伸出手把她捧起来:“不好意思啊,”她的语气里满是愧疚,裹着一缕一缕的无奈,“今天不知道怎么,起床的时候突然觉得头很痛,没有赶上校车……”她的呼吸好微弱,微弱得我不知所措,不知道该用怎样一种语气来回答她。刚才我那么着急那么埋怨,她会不会生气了。

我的样子一定很尴尬,我赶紧说:“这样啊……那你就别来了,在家好好休息哦。”

电话那边停顿了几秒,忽然传来浅之努力打起精神的声音:“没事的,我今天回去,我会尽量在8点半之前赶到,你把节目往后延可以吗?”

我的心情从失落变成期待,有些兴奋,但立刻又觉得这样对待一个病人不是太好。

“好啊,那你怎么过来?打车吗?”

“嗯……也只能这样了。”

“好吧。那个……路上要小心啊。”我说得很没有底气。

我合上手机,身旁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我抬头看见窗外的天空泛起了浅浅的灰色,来学校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来学校的路上,天空一直很清澈很晴朗。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定是这样的。

我甩了甩头发,幼稚地认为这样就可以驱散那些不好的想法。可是,接下来的事实会告诉我,这种做法,和家旁边脑科医院里跑出来的病人没有什么两样。

“阿城,把节目移到最后一个吧。”

“哦,好。”他低下头在节目单上划上几笔,然后抬头问我:“浅之她怎么了?都这么晚来还没到。”

“啊……她头痛。不过,应该会赶来的。”

这时,我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又在震动,我看了看教室里的人,然后双手插袋飞快地跑了出去。我才不想被他们抓住把柄。他们对我来说,都是些多么可怕的人啊。

在厕所旁边有台阶可以通往天台,但是天台的门通常都是锁起来的,基本上没有人会到那里去。可是,我就是在这样一个无人的死角看见了正在哭泣的闵晴。我先掏出手机把短信看完——是浅之的,她说她正在路上。接着我朝楼梯上跑过去。闵晴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那里,她哭泣的样子又可怜又脆弱。

“闵晴,你怎么了?”我摸摸口袋,发现自己并没有准备餐巾纸之类更催泪的东西,于是很遗憾地耸耸肩,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她了。

闵晴仰起脸,我看见她的脸颊上有一大片血红色的印记,左脸和右脸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她不停地抽泣着,越哭越厉害。

怎么办,我对于眼泪是最没有招架之力的啊。该怎么办才好啊。

“……闵晴啊,要不要去医务室?”

她不做声,靠着墙缓缓地滑落下来,蹲在那里,数着地上绽开的泪花。我陪她站了半晌,然后听见一个没有情感的声音轻轻地说:“阿陌,寂城他打我了。”

我顿时觉得晴天霹雳一般差点没站稳要向后栽去。等到回过神儿,闵晴已经不再哭泣了:“阿陌,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

这样的闵晴我怎么能放心呢,我根本没办法安心地回教室啊:“闵晴,告诉我,他为什么打你啊?”问这句话的时候,我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在脑子里滚动循环了一遍。比如说阿城劈腿或者闵晴喜欢上别人啦,还有什么小情侣吵架动不动就分手自杀什么的……可是想来想去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些根本不可能发生啊。

“阿陌你别问了,我不想说。”她的泪水又噙在眼眶里了。我可不想看她哭成红通通的兔子眼,再说了,她这样哭下去我哪里受得了啊。

“好好好,我不问啊。那你好好的,别冲动啊。乖乖的,等联欢结束我帮你教训他!”说着,我扬了扬拳头,终于看见闵晴略微勉强的笑容。

“阿城,开始吧,已经8点了。”我拿着节目单和要说的稿子站在讲台那儿。通常这地方都是老班的,第一次站在这里,还多少有些不习惯,因为我总觉得有道寒光笔直地射穿了自己脆弱的身体。

“好,你先念开场白。”阿城调试好了音响和背景等等与电脑有关的东西,然后站到我身边来,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

这笨蛋。

接下来,我念了一大段很矫情很反胃的开场白,然后终于等到了演员上场,自己可以跑到角落里坐着小椅子舔着棒棒糖。

“好!”一曲结束,我还得带动全场热烈鼓掌。此刻我才体会到主持人的艰辛啊,你是不知道我这一场联欢会究竟喝了多少杯水,不然,我娇弱的嗓子是不可能撑得住的。

节目中间穿插了几个游戏,无非就是俗套的击鼓传花或者抢板凳之类的,在老班的监视下,我想能玩游戏真的已经很不错了,这是多高的待遇啊。

“阿城,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儿。”在演员表演的空隙,我拉着他到大多数人都看不见的角落里去。

“什么事啊?”他依旧低着头对稿子,对我的话似乎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我最讨厌就是这种装逼的人,人家跟你讲话你就好好听着,低垂着眼眸装什么清纯少年啊,真以为自己是主持人吗,我看你大字都不识几个。

“你为什么打她。”我的语气十分坚定,不知不觉竟把疑问句说成了陈述句,或者肯定句。

他忽然抬起头,握着稿纸的手有一瞬的颤抖:“什么?我打谁了?”

“靠!你丫的别给我装!”我恶狠狠地低声叫着。

我发誓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在帅哥面前爆粗口。平常的我不管是对学长还是对学弟那都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和蔼可亲……但是,就面前这个烂人而言,我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激动和愤怒的心情。

“你说什么呢你!”阿城也急了,“我真的没打人啊。你说说你说说,到底是谁诬赖我?”

我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字一字地说:“是、闵、晴。”

然后他就像我听见闵晴被打那样如五雷轰顶一样,只不过,他站稳了,而且非常完美地定住了。就跟没了呼吸没了心跳的雕塑差不多,死人似的。

“傻了吧!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别想赖!来,跟姐姐说说,你为什么要打我的好妹妹啊……”我故意拖长了声音,说着戏谑的话语,就是想看看他脸上尴尬的神色,就像平白无故被人往嘴里塞了一只死苍蝇那样。

“阿陌。”在吵闹的音乐声中,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循声朝教室的后门望去——是浅之。

“浅之!你终于来了!”我跑过去,“没事吗,头还痛么?”

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只蓝色玫瑰,交给我:“新年快乐,阿陌。”

我低下头来。这不是什么昂贵的蓝色妖姬,这是一朵纸制的蓝玫瑰,没有芬芳也不动人。但我总觉得,它在我见过的花,无论是真花还是假花中,都是最最漂亮的。因为,它是浅之送给我的。

“我亲手做的哦,漂亮吧。”她笑嘻嘻地,表情同我一样地满足。

我猛地紧紧抱住了她,把脸埋在她的脖颈。浅之,你头发的味道真好闻,你是不是又背着我用什么其他香味的洗发水了。真讨厌,都不告诉我。

“浅之,新年快乐。谢谢你。”

当时我抱着她的时候就想,既然这一世我等不可能等到别人来拥抱自己,那么,为什么不伸出双手去温暖别人呢。互相依偎互相取暖,这是多么美好而耀眼的词语啊。

收下了蓝玫瑰,我又要上台主持了。

这可爱又可恨的小插曲啊,居然让我把闵晴和阿城的事情忘到脑后了。果然,不是特别把她放在心上么。果然,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那么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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