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遭遇苏格。
在苏格之前,我以为爱情离我,千里之遥,
苏格之后,我渐渐相信,爱情于我,早已经擦肩而过。
一切是他,他是一切。他是苏格。
part2:
我曾经无数次地写过关于苏格的故事。
那类似于记忆中的一枚经典的琥珀,
在我渐行渐远的少年时光里,就那样耀眼地璀璨着,
勾引着我一次一次地相信回忆的甜美,甚至渐成魔咒。
我变成了一个倚靠着过去来慰藉将来的人。
那种无比心痛的遗憾,就是我维持生计的良药。
我甚至已经忘了苏格的具体样子。
是那样一个少年吧,苍白忧伤,不合群众,
不过那么一点点的与众不同,在我眼里,便成为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奇特光华的太阳,
将我牢牢地,牢牢地困住在大海中央,从此波澜壮阔着。
怎么能相信,十年。十年里我竟依然不曾忘记。
part3:
十年前,我留长发,面目清秀,性情温和,逢人会有懵懂的微笑。
发上别一枚纤细的发夹,有时候是一只蝴蝶,有时候是一朵向日葵。
我是在学校的早餐时间,偶然看到苏格的。
那时候熙熙攘攘,我们随着下课的人群一起,到校园附近的小餐馆去吃早点。
其实我的家,距离学校,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自从我看到苏格之后,我便放弃了回家吃牛奶面包的习惯,
开始学着他,坐在一个靠窗户的位置,默默地吃着不变的豆浆油条,油条豆浆。
从我的角度向他望过去,刚好是他侧面的轮廓,
那么好的弧度,那么优雅地躲藏在垂下来的额发之间,若有若无,影影绰绰。
苏格,苏格。
似乎从此,我的视线里面,就再也不能缺少他的存在。
喜欢一个人,需要准备吗?需要理由吗?需要让他知道吗?
我在一个天高云远的日子,发现了这一切,已经悄悄地来临,
没有对我打一声招呼,并从此霸道地驻扎。
part4:
经常可以看到苏格的地点,
除了吃早餐的地方,便是教室门口的栏杆,和门庭冷落的图书馆。
他是那么的孤独,孤独地一个人双臂支撑在栏杆上,
对着太阳,皱着眉头望天,天空做背景,他的藏青色毛衣,
便如此心安理得地,跟着云朵一起,飘荡在我的偷窥里。
开始盼望着每节下课铃声的拉响,
可以吐一口气,然后装作不慌不忙地走到教室门外,搜索苏格的身影。
有时候和几个女生心不在焉地聊天,有时候拿一本书,
总是不给自己赤裸裸呈现的机会。
莫名其妙地紧张,莫名其妙地慌乱。
我爱上了飘乎不定地看人,直到现在。
苏格是那种天生忧郁的男生。
即使他开心的时候,眉头也总是微微地锁着,
眉心有一根悬痕,如此恰当地,配合他紧闭的嘴角,
一下子,就将我和他,拉到了天涯海角的距离,不过是几米之遥,
也可以生生地感觉到天涯海角。
处心积虑地得到了关于苏格的一些讯息。
那都是一些暗地里的传闻。
传说苏格的家庭富足阔绰,传闻苏格非常怪异,
喜欢听俄罗斯的民歌,看江户川乱步的小说。
而我,沉溺在三毛的梦想国里不能自拔,
深深地孤独,深深地自闭,爱三毛爱到妄图成为她。
就是在这样没有交集的时光里,我们交换来去,从未擦肩。
part5:
为着他,我变成了一个极度缺乏自信和安全感的女生。
有时候在突如其来的相遇中,匆匆忙忙把眼光移动并慌张逃跑的,永远是我。
可以无数次对着镜子表演告白,苏格,我非常注意你。
可是,见到面后,我永远是面红耳赤,浑身颤抖,溃不成军。
苏格太完美,太无憾,太遥远,
我不得不在明明白白的现实中,变成沙漠中灰灰的尘土,
而苏格,无疑便是盘旋在我头顶的,羽翼丰满自由翱翔的海鸟。
他在,我便开怀,哪怕不能触及到他,仅仅是看到,也就无比满足。
开校会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因为可以肆无忌惮地,完完整整地,看到各种状态的苏格。
偌大的阶梯教室,按照班级排列,我在后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背影及侧面,
一般的时候他都会拿一本书,从会议开始到结束一直盯着一页看,
偶然的时候,他会一直发呆地看着一处,
除了呼吸,什么都不做。
有次苏格班级里一个女生向我借辅导手册,说要应付班长的检查。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把爱惜得漂漂亮亮的书,送到了她的手里。
班长要检查的,她的班长,就是苏格。
想到他将要看我的书,我的字,我就不能呼吸。
他会知道这本书是我的吗?
他会知道我吗?
他会以为我的字迹不好看吗?
捱到下课,等那个女生将书还给我,可是等不来,匆匆忙忙地去找她。
透过窗户寻找她的身影,却一不小心看到了苏格。
他正在跟一个同学说话,他的声音如此近距离地响在我的耳边,
他说的什么我一句都听不到,但是我明明是记住了他的声音。
他的语速有点慢,声音很悠远,似一支长笛,穿云破雾地走来,将我弥漫。
那女生看到了我,拍拍脑袋表示忘了还书给我,
连连道歉地把书还到了我的手里,一切是那么自然而然,
平常无比。我悲伤地低下了头,眼睛酸涩。
我找不到任何他可能会注意到我的理由。
我的成绩太一般,样子也太平常,连性格,都是温温和和,如我这样的草木,
校园里一开一大丛,我怎么可以幻想有那么一天,
苏格会明白我的存在,了解我的苦心。
开始写日记,就像对着他说话,
一句一句,可以顽皮,可以真挚,可以耍赖,可以勇敢。
如果能够在一起,如果可以在一起,
可是,那简直不啻于对天堂的奢望。
我一笔一笔地描述着梦想天堂的样子,
那里有风吹过,有鸟儿飞翔,还有迎风矗立的苏格,
和身边灰灰暗暗的我——我又忍不住地忧伤,
我只能是灰灰土土的样子,我该有怎么样的明媚,
才可以衬得上苏格这个忧伤的太阳。
part6:
悄悄跑到学校的广播站,点歌为苏格。
点他喜欢的《三套车》,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
又点《红梅花儿开》给他,
从来不属名字,就那样,喜乐平安地在这古旧的歌声里,陪着苏格一起怀旧。
是陪着他一起怀旧的。
我为他而点,歌为我们而放,这旋律,
属于我和他,这是个小秘密。
当然会有一些多事的三八,在校园里传播关于匿名女生为苏格点歌的消息,
大家都会心有好奇地探听、询问,
但是时间一长,这些被刻意磨灭的蛛丝马迹,就会慢慢变淡,直到习以为常。
手里有苏格的电话号码,费劲周折,辗转,不动声色地得来。
握在手心里,一直没有去拨叫的勇气。
三毛曾经爱上一个男生,惊慌失措地在她喜欢的男生手上写下电话号码,然后等待私奔。
我虽然爱着三毛,可是我没有给苏格写号码的勇气和私奔的决心,
我只不过是在一次次心跳若狂的试探中,始终没有成全自己的狂想。
可是,还是在几个月后的一个周末,突然就拨通了这个号码。
七个数,当话筒那边传来那个仅一次接触便深植心灵的声音的时候,我虚弱到不能自持。
喂,喂,喂,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我该如何告诉他我是谁,
我该如何令他明白,我就是他隔壁班级里那个为着他满腹心事的女生?
我该如何告诉他我打电话给他,
其实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企图,甚至没有任何主题。
轰然而来的委屈侵袭了我,我握住话筒不能言语。
在沉默了似乎一个世纪的一分钟之后,我扣掉了电话,
没有办法形容当时彻底的绝望。
就像一场梦,突然醒来,毫无防备,不知所措。
我还沉浸在那布置的欢喜中,
而现实,没有一点的浪漫和美满,
现实就是我在磕磕碰碰的语言障碍里,挂掉了这通看似无聊的电话。
我陷入了深刻的绝望中。
一夜之间,我似乎长大,一梦成熟。我不再是天真到近乎幼稚的那个女生,
我开始思考,开始明白,这一场爱慕,
从开始到最后,恐怕都将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苏格,无辜的苏格,不过是被我拉来圆满我不可思议梦幻的男主角,
没有台词,却又绝不能缺少。
part7:
有了这样绝望的彻悟,便削弱了很多的胆怯。
我迷恋上了和苏格的电话往来。
通常是在固定的时刻,打电话过去,必定是他接到电话,
然后问我是谁,我在渐渐的含混其辞中,不再紧张,开始放松。
他也就不再追问我的身份,
或者我是谁,对他来说都没有关系,
那不过是类似恶作剧之类的女生惯用的小伎俩,
对苏格这样的男生来说,并不感觉新鲜或者意外。
就这样,陆陆续续地知道了苏格属蛇,
知道他是双子座男生,知道他喜欢周星星,知道他喜欢波顿的牛仔裤。
为着他,我开始关注星座,关注周星星,关注波顿。
一次苏格突然说起,有一个女生,经常为他点歌,
总是点那些苏联老歌,其实他还喜欢张学友。
忍不住在那边笑,笑到出声,
苏格说,真的很想知道,是谁,那么用尽心思地,为我点了那一首又一首的歌。
有次全校作文比赛,获奖的作品展览在校园的橱窗里。
我的一篇散文和苏格的一篇议论文,并排地,名正言顺地排列到了一起,
用那种草绿色的稿纸撰写出来的字迹,
一笔一笔,小苗一样茁壮在纸张上,
苏格的字有点零乱,饱满而又自由,
几乎每个字都能够写到格子之外,
我就这样,站在人群熙攘中间,出神地看着这些字,
他的,我的,这些字。
我再也不能说服自己,他会有注意不到我的理由。
part8:
后来铺天盖地就散布出了关于苏格和一个同班女生的传闻,
那个女生我认识,妖冶任性,张扬跋扈,
校园里惯常见到的,优越女生的标准相。
那天我一个人,围着操场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似乎是我一直珍爱的宝贝被打碎了,
那些碎片一片一片地随风飘进我的灵魂里,剜我的心肺,割我的血肉,我心痛到无法呼吸。
那个晚上,我在校外的一个寂寞的电话亭里打电话给苏格,
喂了一下之后,眼泪率先奔涌而出,哽咽到不能言语,
苏格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失控地哭,也没有问我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会在外面,
他就是那样地,沉默着,听电话这边的我哭泣。
那通电话,持续了十分钟,
这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里,我看到了自己的绝望,
我看到了这些花样的时光里,几乎全部都是我无助的绝望,
没有人能够帮助我,没有人能够倾听我,
甚至没有人能够知道我。
我是那么的微弱,微弱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而无一点回转之力,
除了哭泣,除了对着苏格哭泣,我还能做什么。
最后是我,绝决地收线,并将决心一并挂断在这场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的爱慕里。
part9:
再也没有莫名其妙的电话,
想必苏格,应该是回复到他喜欢的平静里去了吧。
从苏格的表情里,看不出一丝破绽,
似乎这一场来去,
于他来说,都是生活里的一些平常的小涟漪,
他有那么庞大的力量,
让这涟漪来,让这涟漪去,一切都很平常。
还是会忍不住去注意他,
忍不住去探听他的传闻,忍不住去行走他行走过的土地。
在这些伤感并绝望的日子里,
蹉跎着,蹉跎着,就迎来了高考。
高考前最后一次看到苏格,是那次毕业前的全校茶话会。
每个班级都必须轮流地派出人来表演节目,大
家都乐呵呵地唱歌跳舞,吃水果。
我却一直在发呆,眼睛搜索一圈,
确定苏格的存在,更加心神难安。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被推了出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唱起了一首一直在我日记本里反复抄写着歌词的那首歌。
你听海是不是在笑/笑有人天真得不得了/笑有人以为用痴情等待/幸福就会慢慢停靠……
唱到中途不能自已,索性哭泣起来,
台下一片哗然,我无地自容,仓惶地跑了出去,再不能回头。
part10:
流火七月,全力以赴。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当我疲惫不堪地站在分数榜前的时候,
我注意的,不是自己的成绩,而是苏格的。
知道了苏格的走向,一个有海的城市,对外贸易专业。
而我,流落到了一个古老的城,读枯燥乏味的汉语。
那天坐上火车,告别自己的城市时,突然有一种难言的悲伤滚滚而来,
再见,我的亲人,再见,我的城市,
再见,我的……苏格。
似一场涅磐,我终于告别了青涩的少年时代,
我再不是那个阴郁的小女生,陌生的城市全新的环境改变了我,
我开始大声地笑,勇敢地哭,开始被人注意,有人送花,
慢慢地,慢慢地,就脱胎换骨蜕变成精,
什么都不怎么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里,
再也找不到当年见到一个男生就会心跳若狂的感觉。
惟一令我不忍提起的,就是被我藏在记忆最深处的苏格,
那是我所有少年时光里惟一不能圆满的遗憾,
我所有的青春年华的记忆里,似乎只有苏格一个人那么多。
累的时候我会拿起一张地图,用红笔勾勒着我和他之间的距离,
一座一座的城市,一条一条的河流,一团一团的山脉,
不能靠近他,那么就远离他吧,
刻意的远离,或者可以协助迅速的忘记。
part11:
第一年,没有忘记。
第二年,没有忘记。
第三年,我不得不恐怖地发现,
苏格,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可磨灭的种子,
播种在了我的心里,不管我外表如何地蜕变,
他一直以不可替代的姿态,牢牢地开了满树的花朵,
将我团团包围,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负累。
我开始不停地打探关于苏格的消息,
可是,如苏格那样的孤独的人,毕业之后几乎音讯全无,
我在一次一次的失望中,突然想起来,
还有,还有他的电话。
电话如三年前般在相同的时间响起时,我和苏格重逢了。
电话里面的重逢,我和他。
是你?苏格的声音依旧清亮辽远,
就那么地,消失了三年地,又回到我的耳边。
我眼角潮湿起来,
苏格,苏格,我的苏格。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依旧是那样苍白的面容,
那样紧闭的嘴角,那样孤独的表情,
那样波顿的衣着,那样不可思议地吸引着我。
不能抗拒。
是你?苏格再次重复,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就像你突然地出现,一切都只如你一人所愿,
你喜欢,就出现,
你不喜欢,就消失……
我要见你。
我被苏格的话钉在惊慌失措里。
永远是苏格,有能力令我惊慌失措。
无论我现在拥有多少的荣耀,拥有多少的自信,
一旦与他面对,我马上就变成了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
苏格就是我不敢对视的盘旋的海鸟。
而我,还是那堆旧沙漠里面,灰灰的尘土,
一旦为他建立了耀眼的光环,他就做不了那凡俗的匹夫。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见他的勇气。无论如何。
part12:
要了他的地址,开始给他写信。
这成为了我所有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我宁愿失去看电影和约会的时间,而躲在狭窄的寝室里,
洗干净双手,小心翼翼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给苏格看。
信的内容非常简单,无非是这个城市的古老和斑驳,
校园里的各种风景,以及回忆我和苏格的那座城市的点滴。
苏格的信不紧不慢地回,大概一周一封的样子,
信上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叙述,
每次信的结尾,都有一句话,请署上你的真实名字。
为了给自己一个自由的屏障,我编造了一个名字。
和苏格的交往,永远令我缺乏安全感,
只能设置一些安全的屏障,我才能心安理得地翱翔。
比如隔着悠长的电话线,比如隔着遥远的鸿雁畅谈。
苏格的字不算漂亮,
但是和以前作文展览中的字迹比起来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开始摹仿一些硬笔书法家的字体,隐约中可以看出一些稚嫩,
但是他写字的痕迹非常深刻,
只有认真的人,才可以写得出那么深刻的痕迹,
在那雪白的纸上,有痕迹有颜色。就当是有感情的痕迹和颜色吧。
一次和一个女生谈天,
我说,我曾经那样地,爱过一个男生。
那个女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要命,你在编小说吗?
喜欢他?喜欢他就告诉他啊。
我也笑起来,后来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笑完之后我拿着封好的信去投递,
迎面扑来了一片阳光,把我的眼睛照得生疼,
我就在这片放肆的阳光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地喊出了苏格的名字,
然后丧尽气力地呆在所有人的惊诧里。
part13:
转眼就要毕业了。
我一直在追问着苏格毕业后的去向。
可是,苏格一直摇摆不定,一次说想去上海,还有一次说想回到自己的城市,
最后的一次,他说他要留校当老师。
渐渐地,我们的书信越来越少,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奔忙,
我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我和苏格的城市。我要守着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等待与他的重逢。
我甚至想,如果和他重逢,我
可以勇敢地走向他,承认以前的一切。
这很难吗?
我们都已经这样的成熟。
后来在一次电话里,
苏格懊恼地说,其实一直有一个女朋友,但是一直不算稳定,
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说,我该怎么办?
我平静地安慰了他几句。我竟然是如此平静。
这不是第一次听到关于苏格恋爱的传闻。
可是,这些有什么关系,
爱一个人,爱一个可以爱那么多年的人,
真的不一定要他的回应,要他的怀抱,
只要时时刻刻地明白着他的平安和行动,也就足够了,
还是有点鼻尖酸涩,不住地告诉他,
一切会好起来的,会好的。
但我还是长久的,
无法再给他打电话,甚至想永远都不要再打。
直到有一天,走到街边,看到约翰列侬的CD,
想起应该买来寄给他,
想像那个低沉的男声迷漫在苏格的周围,陪着他疲惫地入睡,
心里就又欢喜了起来。
之后,
不断地遇到好看的书,好玩的卡片,都一一地寄给他。
可是,当这些物品因地址不详被退回的时候,
我惊慌地发现,我把苏格给丢了。
或者说,苏格忘记了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那么地关注着他的动态。
惟恐把他丢失。
可是,我把苏格,丢了。
我相尽了一切办法去找他,
打电话问他的爸爸妈妈,打电话问他的学校。
可是,就如同消失了一般地,我哪里都找不到苏格。
苏格,我的苏格。
part14:
我成为了一名电视节目的编导。
那么年轻,那么充满朝气的,电视节目编导。
写策划,外出采访,剪辑片子,忙碌而快乐地工作,
经常会天南地北地到处拍片。
有了一个男朋友,同行,阳光男生,
会在加班的时候陪我一起剪片子,研究节目。
说不上来爱不爱他,
好像我全部的感情,已经在太早的时候,被我挥霍一空了。
现在剩下的,是一具被抽离灵魂的躯体,
也如常地生活着,也开心,也快乐,
但是,爱恨情仇,离我真的很遥远。
如此地一年翻过一年,
一切全都改变。
一次去青岛拍片。
住在了海边的酒店,
登记的时候,突然看到竖立在前台的广告牌上面有一行熟悉的字迹。
几乎如雷击一般地,刺穿了我的心灵……
苏格,苏格,那不是苏格的笔迹?
我是那么熟悉啊那么地熟悉。
我揪住大堂副理的胳膊,
苏格,你认识苏格?
大堂副理说,他是我们酒店公关部的经理啊。
一边说着,一边摸起了手里的电话,
是内线的声音,我在呆呆的失措里,
听到他说,经理,这
边有一个客人找你。
我就这样地,看着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的苏格,
一身黑色西装,缓缓地向我走来。
就像看着我自己永不再回来的时光。
苏格,苏格,苏格。
谁都不知道,
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他几乎是我全部青春全部情感的总结。
他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吸走了我的魂魄,
他存在,我的魂魄就在,他不在,我就只留躯壳一具。
我丧失了爱人的能力,丧失了被爱的幸福,
我就是这样的,跟他一起萌动,一起悲喜,一起消失,
我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陪他异乡孤独的路程,陪他飘荡的人生,
我把自己给了他,没留一点给自己,
我以为我就此再也看不到他了,也再也找不回自己了,
于是我就那么灰暗地,过一日便算一日。
可是,此刻,
他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毫无预兆地,向我走过来,
那么真实,那么真实,
我身体僵硬地支持着自己的平静,
支持到听到苏格说,是你。
part15:
是我,是我,是我。
可是,我是谁?
我是他生长的城市里的一个高中同学。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否对我有记忆。
我再次被自己打败。可是他说,是你。
我声音微弱地说,
你,认识我?
苏格笑了笑,嘴角有那么好看的弧度,认得。
你和我同校,不同班级。
原来他记得我,我突然想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和苏格面对面地讲话。
一个我熟悉到最细微环节的人,我们竟然是第一次面对面说话。
他的声音和电话里稍有不同,比电话里面要响亮一点,
但还是有那么一种辽远空阔的感觉。
可是,他居然记得我,他竟然记得我。
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我的电话也响了。
我们互道对不起,然后分别回头接电话。
是挂念着我的男朋友,打来的电话,
我心情复杂地匆匆说完,苏格还在讲电话。
他手机的隔音效果不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们的通话没有任何客气和寒喧,
他们甚至没有称呼对方的名字,可以想像得出来是多么亲密无间的关系。
苏格就这样背对着我,和他亲密无间的女人通话。
我出神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么笔直,那么挺拔,他再不是那个校园里有点忧郁的苍白少年。
他已经长大,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世界,
他的世界里,没有我。
我就是这样地,
站在我此生最爱慕的男人身后,
痴痴傻傻地凭记忆将自己拉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
那个时代我面目清秀,性格温和,明确地喜欢着一个男生,没有任何奢求地喜欢这一个男生,
他忧伤,他特别,他喜欢听俄罗斯歌曲,喜欢穿波顿的牛仔裤,
他喜欢看周星星,
他的一切,都是那么好,那么完美地,
陪着我,走过了最艰涩的时光,
如同上天派来的一个天使,
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地,陪着我一起长大,
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爱,然后,又悄悄地谢幕退场。
只把这些美好的记忆留给我,
那些记忆里,虽然有酸楚有绝望,但是更多的,是满心满肺的甜美,
爱一个人,爱到只要可以看到他,就可以心满意足。
这样的爱,一辈子能有几次呢?我还想要得到一些什么呢?
我需要霸占他一辈子的时间,来圆满我自己营造的热爱吗?
需要吗?
同行的人这时候喊我一起去吃饭。苏格的电话还没有通完。
我没有向他告别,就跟着一起走了。
行程非常紧张,拍摄的时候又频频出现问题,
我几乎忙乱到无法思想。
匆匆地,结束了这次拍摄,
中午,台里催促着我们赶快回去,
我跑到前台去询问他们公关部经理的去向,
前台小姐帮我查了一下,说对不起,他是下午班,4点才来上班。
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给他留言。
我无比失落地拿了一支笔,却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后来,我把我的电话号码,写到了纸上,
本来还想留一些话给他,可是想了又想,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们的班机快要起飞的时候,大家正准备关掉手机,
突然,传来了一条信息。
——我一直知道,是你。
我看着这几个字,眼泪毫无畏惧地狂奔了下来。
再见,苏格,
再见,我永远无法提起,又不能忘记的回忆。
2004年,我认识苏格,已经十年。
后记: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所以说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十年都是独特、不可取代的。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在你最美好的那个十年中,你遇见了谁?
其实很多时候,人们所谓的爱,只不过是沉浸在孤独想象中的自怨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