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雪花在北风的掺合下,包裹着这个姑苏城。
姑苏城里司令府里,更是银装素裹。澄莹雪光温柔的穿过了玻璃窗子,逶迤着屋子。
那一年,姑苏城外的桃花开得异常浓烈,站在城楼上,便可看到,大片大片的红,妖娆了整个姑苏。姑苏,是她一辈子生活的地方,从未离开半步。这些年来,是父母心里的至宝,是司令府的小姐,万人敬仰。父亲在为她寻找可门当户对,护她一生的男子。
那一天,他是一轮明月,她不经意间仰望,就迷失在那皎洁的清辉里。
从此,她梦里的那弯玉钩,夕夕成玦。
那一年,她记得站在桃花源里吹笛的男子,白衣黑发,刹那间,夺了她的心神。
父亲说,人就像贝壳,只有找到那相属的一半,才能牢牢护起一枚珍珠。父亲这一生爱过的人,也只有母亲,母亲离去后,父亲一个人将她养大。她从姑苏的烟雨,一直走进塞北的飞雪里,身后依旧是当时的月光。然后才发现,他不是她的另一半贝壳,也不是她的月半弯,而是另一颗遥远的星子,无法触及。
那一年,洞庭荷花盛开,姑苏枫叶转红,钱塘江潮涨起,大理春光明媚,她都会写下来告诉他:因为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十年,你从来不曾在那日清晨离去,你只是藏在了我的心里,融入了我的生命里,陪着我一同呼吸。这一生,注定不能相随,便也是生死不齐,即便不是,也是生死两茫茫的哀怨与期盼。
那一年,她站在桃花源,她是听着笛声追随而来,只是没想到遇见了他,或许是注定了宿命的纠缠吧。
她看他,呼吸仍旧不稳。
清峻的脸庞,熟悉的眉眼,一贯的黑衣。他就静静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姿,淡定的神情。在桃花的映衬下,她的心,随着桃花的飘落儿摇曳。
他看她,眼里带着迷惑。
好个明媚的女孩子,一袭红衫如一茎玫瑰绽放,恁是在夜里,也是耀目得紧。一双清亮的黑眸,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盯得这般理直气壮,天经地义,可眼里却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一点点的欣喜,一点点的雀跃,一点点的愁怨,一点点的小心翼翼,他居然被看得呼吸一窒。
她盯着他,眼神清澈,倒影出他的影子,“我只为你的笛声而来,这满园的桃花,有你的笛声的映衬,才会开了这么艳。”
“姑娘见笑了,这满园的桃花,引着我的情愫,为我跳动,我才会吹出动听的笛音。”
“公子若不嫌弃,可叫小女子苏和。”
“苏和,姑苏城外笛音和,让人不禁往之。在下莫北。”
“莫公子若不介意,我们就着这桃花,对奏一曲,可否?”
“苏姑娘相邀,我定当相配,更有这满园的桃花相伴何乐而不为。”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暗香》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疏影》
一曲终了,她们对望着站在桃花源里,一曲,怕是早已传递心中爱意。隔着时光,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直到天黑。“苏和,这是我随身佩戴的玉佩,赠于你,定当生死不弃。”
这一别,从此再无相见,她独守在闺房,那玉佩的棱角被她抚摸的圆润了。终使再累,母亲此生也得到了父亲唯一的爱,不是吗?所幸的是,父亲懂她,没有逼迫她出嫁。
再见面时,他是大将军,而她还是司令府的小姐,恍如隔世,再相逢。他们就如多年前在桃花源一样,静寂的看着彼此。他执起她的手,她说“我想你。”脚步停止,拥她入怀,“谢谢你,这些年,还在我身边。”“此生,我怎可离开,我还未听够你的笛声,我还要和你一起入住桃花源,离了你,我到哪里寻找安生。”回应她的是更紧的拥抱,这个女子,是他心里的刺,怎么也拔不掉,第一眼,就是如此,愿意她深入骨髓。身后宽阔的怀抱环住她,温暖的吻落在脸上,轻轻吻掉她的泪水。“走吧,我们回家。”
犹记得,桃花源里,清冷的笛声响起。
犹记得,他说,此生,定不负她。
犹记得,桃花源里,那身白衣黑发的少年,红衣的女子。
此生注定等他,此生注定不负她,也许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