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楼说,其实有时候觉得你蛮好的。
兰芝傻傻问,为什么呢?
月楼说,熟悉我的人都跟我说过——我要么找一个白痴爱一辈子,要么就找一个找一个跟我一样精于算计的人折腾一辈子。你的存在,让我的第一种梦想,有不幻化成泡影的可能。
兰芝嗔了声,靠,又拐着弯说我迟钝。
月楼笑,说,最迟钝的是商周前期的青铜器,但是比青花瓷更值钱,大巧所以才大拙。
兰芝说,你做事总有你一堆的道理,反正好事都得被你占了去。
月楼笑,说,一个人,连自己都欺骗不了,怎么去欺骗别人呢?
兰芝第一次见月楼,是在3月的某个下午。
后来月楼跟兰芝说,第一次见她,没什么感觉,只记得个子不高,眼睛小小的。
其实兰芝有1米68,也是大大的眼睛。
如果不是兰芝想买一个数码相机,可能月楼永远没想过要见兰芝。
月楼是把生活跟生意分的很开的一个人——该谈钱的时候,只谈钱;该谈人生的时候,就只谈人。他厌倦把钱跟生活搀杂在一起的感觉。
在哪个阳光明媚的春天里,兰芝跟月秋就坐在成都数码广场旁边的茶楼里。
月楼眉飞色舞地讲银川沙湖秋天的绚烂,讲珠江三角洲夏天香蕉钱里芒花飞扬的浩荡,讲黄沙滚滚敦煌旁边那让人眼明心亮的月牙泉。
回想起来,兰芝从来都不知道怎么该把网上那满嘴脏话的秋水无尘,跟世故圆滑的月楼联系起来。
兰芝只是银河里一颗干净的小陨石;
而月楼却是在黑暗星河里,席卷着尘土,力量,横冲直撞的彗星,拖着一大串的故事,一身的矛盾,仅仅这些大尾巴,就足够让兰芝扫得昏厥迷惘了。
月楼照例没赚兰芝的钱,而兰芝照例觉得世界上认识的好人又多了一个。
兰芝的世界永远是月白风清的——丑恶的人,肮脏的斗争,纠缠世俗的生活,那都是电视剧里演的,仿佛距离她的生活遥远的如同天际的新月。
在前面26年的岁月中,如果说有一个有点像坏人的人的话,那只能是月楼。
当兰芝转身还想谢谢月楼的时候,月楼早就匆匆远去。
兰芝对月秋说,是不是商人都这样,时间都是能折合成人民币的?
月秋笑,说大概是嫌我们耽搁他生意了吧。
三天之后,兰芝又在科华北路的良木缘见了月楼.
他就那么蜷缩在格调温暖,沙发舒适的墙角,抱着个小抱枕.
兰芝就那么眉目温和地看着他,他如同草原上暂时休息的兽,偶尔张开眼睛,流淌的全是力量与疯狂.
他给兰芝看她手臂上刀伤,那是他漂泊在广州时候被抢劫时候砍的.
他给兰芝缓慢地讲朋友的意外过世;
讲曾经喜欢的女子在他大学的时候喝药自杀;
讲曾经最好的哥们在深圳反目成仇;
他喝着酸梅冰沙,语气平和——如在转述别人的故事,那么寻常,那么波澜不惊。
兰芝张大眼睛,内心激荡着——觉得月楼是小说里跳出来的人,又或者是平淡山路上忽然持刀拦路的强盗,与自己这么格格不入地坐在春光明媚的时光里,人海中。
那个夜晚,曾经相亲过的军官,约兰芝出去看电影.
兰芝问,能带上月秋不?
军官半天才回了手机信息,是哈,我们还没到能单独看电影的程度哈,好象只有情侣才这样.
兰芝回信息,说,不是,只是怕她晚上一个人在家无聊.
军官回了信息,好的,我在春熙路太平洋电影院等你,晚上7点嘛.
晚上,雨点轻敲玻窗,半夜,兰芝被吵醒了.
她起来收了晾晒的衣服,窗外建设路边依旧霓虹闪烁,隔雨相望,高楼上灯火依稀.
回身后,她去厕所照了照镜子,理了下头发,出来后窗户后面却一直轻响.
兰芝跑过去看,却是一只粉色的蝴蝶,一直在扑打着窗户.
她笑笑,打开了窗户,放粉蝶飞进屋子,它挥舞着翅膀在屋子里游荡了几圈,就栖息在窗帘上,安稳而宁和.
兰芝想,可能是好运要到了吧,今年.
这就是兰芝的好,她永远能把世间一切的东西想得无比美好——后来月楼对她说。
兰芝一直记得月楼说过,有一天,等兰芝死了。
这个时代的人会把她做成标本,放在水晶球里,挂在博物馆的墙壁上,供这个时代所有复杂庸俗的人瞻仰。
月楼说,水晶球上要贴一标签——功利时代最后一个理想主义者,现已绝种。
兰芝笑,说,我有那么好么?
月楼笑,当然,不过老了挂起来总是不雅观的——所以你最好现在就去死,然后我帮你把你制作成标本。
兰芝说,滚,就咒我死,NND!
月楼笑,说,死如秋叶之静美哈,在最好的年华死去,不拖一条丑陋的故事的尾巴,多完美的事情啊。
兰芝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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