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悦儿:
你好。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我先自我介绍。我叫欧阳修,生于公元1007年,字永叔,号醉翁,又号六一居士,家乡在江西。惭颜,被人们称为北宋卓越的文学家、史学家。
今天给你写这封信,很唐突,也很冒失。不过,如果你看了我下面要说的话,我相信你一定会谅解我的。
很多人都知道我写了一首名为【蝶恋花】的词。这首词是我和好友梅尧臣,在洛阳城东旧地重游时的有感而发,词中有一些伤时惜别,文中我借助了女主人公,抒发了我对人生聚散无常的感叹。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那深深的庭院不知道有多深?三月了,杨柳依依,飞扬起片片烟雾,一重重帘幕也不知道有多少层。远处豪华的车马,停在贵族公子们寻欢作乐的地方,他们登楼向远处望去,却看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春天将过去,下了狂风大作的三月雨,重门将黄昏景色掩闭,也无法留往春意。泪眼汪汪,问花可知道我的心意,花儿默默不语,只有纷乱的落花,零零落落一点一点飞到秋千外。想挽留住春天,但风雨无情,留春不住。在泪光莹莹之中,花如人,人如花,最后花、人莫辨。于是感到无奈:“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这些便是我写出这首词,所表达的意境和想要抒发的情怀。而你,却用你手中的一箫,一笛,给我这首【蝶恋花】以不同的诠释,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还美其名曰【乱红】,这不正应了那句“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吗?
悦儿,你知道当我第一次听到你演奏的这首曲子时,心情是怎么样的吗?几千年了,没有一个人如此这般的了解我,就是再多的文学家和史学家,只能是把我前面的那些诗意千篇一律的注解。而你,用你的音乐,演绎出了那首词的灵魂。
当我听到第一声的时候,内心便不由自主的被召唤,沉醉其中而无法自拔。于是,你把我从千年之前唤醒。悦儿,你细腻而感性的演绎,是传统的、古典的、更是现代的、时尚的。你该是怎样一位楚楚动人的东方女子呢?吹奏着一管箫、一支笛,你用全新的音乐语言,把东方女性的含蓄之美、娴静之美,展现在了我面前。
听着一曲《乱红》,我如同重新翻阅自己写下的那些文字,一页一页太过凄伤的文字。我沉迷,沉迷,沉迷久了,心好像颠覆于一条逆流,心甘情愿为你的演奏深陷。
尤其令我不可思议的是,箫与钢琴竟能如此完美的结合,那美的诗意、荡漾着清新的灵韵。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个银质的音符,从你的箫声中滑落,然后跌落在洁白的琴键上,随着琴键一上一下充满动感的舞蹈。箫的音韵传达了沉思与彻悟,钢琴则用它的宽阔襟怀,始终呵护着箫。
一曲【乱红】听罢,我只觉得如梦如幻,迷离恍惚,几分凄迷委婉,几分柔肠绕指。
特别是悦儿你的箫,轻柔的节奏下,由钢琴沉稳的托出,百般缠绵地悠悠滑落,悠远,清凉,缥缈。织就了一幅略带忧郁,却恍然如梦的“乱红飞过秋千去”画面。那一瓣一瓣的落花,带着难舍,却还是飘落成尘,凄美成我那一首【蝶恋花】,你这一曲【乱红】。花可知道?雨可知道?风可知道?一首曲子,让沉睡了千年的我热泪盈眶。
悦儿,我一直认为,箫声只宜在有花有月的夜晚倾听或吹奏。无花,则失之于伤感,无月,则失之于平淡。
而今夜望去,无风、无月、无星,只有满山的小草和几朵零星的白色花朵,幽幽散发着浓郁的芳香,搅动几分夜色。人在花香中,忽然就有了花蕊的感觉,那种柔和的,生长着的花蕊,突然就感觉自己内心流淌的忧伤和芬芳,慢慢地,从心底里软化开来。
都说我这首【蝶恋花】过于伤感,而你的演绎,却哀而不怨,悠而不幽。有了钢琴的铺垫,更像一匹纯白的丝绸,抖开来,在阳光下,或在如银的月色下,上面闪着水光粼粼。每当夜深人静时,听到你吹奏的这首曲子,彷佛觉得时间凝固,而思念却恍惚破茧而出。随着那渐行渐远的笛声,让我舍不得离开那种意境,那么地想要将心凝结在那一刻。那种感觉,犹如在喜悦背后淡淡的忧伤,又似宁静中的一种炙热的期盼,心在此刻,心也在那里,就算凝望心中,也是淡淡的暖。
说不出的缠绵、哀怨,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随着呼吸将心事缓缓道出。悦儿,你知道吗,我本以为箫是无法吹奏出那样哀婉迷离的情思。然,你这一曲《乱红》,却让我深深沉醉。
常常在聆听时,我仿佛看见一身白裙的悦儿,站在落日的余晖下,用一支竹箫演绎着你的细腻而感性、含蓄娴静、温润及雅致,一个活脱脱的江南女子,便在我的眼中定格成了永恒。
把酒一杯,能把冬的寒冷驱逐,一曲【乱红】能把思念遥送。叹,多少时光如烟云散去,只留下点点飞花的记忆,只留下任岁月无论怎样变迁,也无法改变的那抹嫣红。依稀记得,三月里那场纷飞的花瓣雨,一袭淡淡的杏花,树树杏花下,袅袅婷婷的女子,双沁含淡淡忧伤的眼,在那西子湖畔静默成最深远的回忆。依稀记得,飘雨的江南,水乡的桥畔,微微的波纹里,泛着情意绵绵,相聚时光短,离愁寂寞长。柳絮飘飞的江南,空剪离恨的燕子,飞花点点轻似梦,一场春雨写满【乱红】飞絮,点点滴滴是离人泪。而今,转眼千年,纸鸢飞了、相思浓了,阳春的江南,一袭杏树仍在风中哭泣。
悦儿,繁华如梦,终将落幕,哀伤会过去,一切都会复原;如同有一份爱深埋在心里,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不管生命的盛开与落幕,亦如【乱红】;如同寂静的湖面,落红点出了几丝涟漪,这些都是生命走过的痕迹,如此而已,亦如【蝶恋花】。
常常是携曲入眠,在梦的边缘辗转徘徊,期望入梦后在回眸时看到你一笑的嫣然。而我,却无法握住这一刻的相思。你是懂我的,你是千年来唯一懂我的人。都说,人在尘世间走一回,要想遇到一个相知的人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然,我生的太早,你生的太晚,我这一份契契相思,沉淀下瓣瓣心香,永远的尘封在时光深处。
一曲【乱红】,在风中绽放,在风中调零。抖落身上的尘埃,一季凝结的是千年无憾的期盼。
今夜,风声又起。笛声远、一曲【乱红】飞,忧伤、孤单、惆怅的,不再是我那凄婉的诗词小令,而是倾泻一地的隔世相思与牵挂。
悦儿,以后,在每个花开的季节,我都会伴着这首【乱红】,静静地等待花落。在斜阳尽头,从容地拾起一瓣残香,夹入书中。以后,无论时空如何流转,我都不会将你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