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静坐在这家座落于老城区的咖啡馆里,
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眯眼看着对面那排老旧的砖木式院落,
再次沉醉在这条老巷子的朴实幽静里。
———小裳
这个午后,阳光浓稠如蜜。
一只竹节猫在窗台上打盹,前爪枕着头,将整张脸都埋进胖嘟嘟的身子里,细细的尾巴懒懒地向下垂放着。
那堵墙上的爬墙植物在潜伏了一整个冬季后悄无声息地伸展着缠绵的藤蔓,绕过那个暗红色的檀木窗户后四处散开,向着更高处攀沿。
两侧巨大的梧桐用它那苍劲有力的臂膀举着大片的新绿在微风里轻轻晃动,将阳光轻柔地筛落成一地碎金子。有车“叮铃铃”地越过那片斑驳,明晃晃的光点碎落在肩头,仿佛时间长河里的粼粼波光,而那人车也便成了长河里的鱼儿,穿梭灵动着。
你静坐在这家座落于老城区的咖啡馆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眯眼看着对面那排老旧的砖木式院落,再次沉醉在这条老巷子的朴实幽静里。
白墙黑瓦高低错落,墙角与街道的连接处是一条石板铺成的沿街廊道,廊后,间隔十来步便是一道黑漆木门。每个院门里或深或浅藏着几户人家,居住着这个江南小城的原住民,如今年轻的都搬了新居,剩下那些不习惯新村生活而执意留下来的老者,他们就像这老巷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俨然成为了一道不可分割的景致。
你若静静地久待,便可在某一时刻听见“吱呀”一声,一个鹤发寿颜的老人从门里出来,身着青衫,笑眯眯地打量着你,手里拎着一只半导体,播的是“噔愣愣”的琵琶音和着糯味十足的弹词开篇,身后的院落里,三两株细碎的文竹栽种在青瓷的花盆里,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串在竹竿上,你若眼快,或许还能看见不远处的井台上有一只竹筛子,筛子里是一块块晒干了的“叉蓬”豆腐干。
正对面那家小书店,店主是个中年男子,小儿麻痹症使得他看起来头大身小,下肢卷曲着,完全不能走路,用手移动身后的那张木凳子代步,他费力地探起身子,用纤细的两只脚踮住地,一只手撑在腰里一只手麻利地将凳子向前挪动一下,整个人再坐回到凳子上,这才是我们常人的一步,然后继续下一步。你偷偷注意到,那张凳子一定是跟了他很多年的,握手的地方已经有个小小的凹痕。他不是很热情地招呼客人,在你递上打算买下的书时,默然地接过去,慢悠悠地找钱给你,你也总是尽量不去直视他,你在想,他的状况,多看一眼也是对他的伤害吧。
小店有个诗意的名字叫“梧桐雨” ,你时常在那里买上一本书,然后步入对面那家咖啡馆,消磨掉一整个下午。
有时候你也会下楼去,沿着巷子闲散踱步,或许会走进那家老式绸布店,店里卖的都是些零散的丝绸,因为大多都是外贸内销货,花纹样式市面上很少见到,你常常在那个胖老板娘的热情招揽下选上几块绸布,而那些布,或是送了人,或是搁在橱里渐渐褪了色,很少被做成了衣服,你觉得,那样的布是要做成中式旗袍的,镶上细细的滚边,钉上精致的盘扣,而如今有这样手艺的裁缝少之又少,还是不要糟蹋了那些缤纷柔美的织物罢。
你不喝咖啡,先前喝过一次后才知自己对咖啡因过敏,症状是心悸难忍,便再不敢碰那东西,来了后常叫上一壶红茶,喝与不喝都没关系,你只是喜欢将自己安放在这里,在这片空气都透着香甜味道的懒懒时光里,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专注于手里的书,若是倦了,便放下书将身子靠在浅驼色的亚麻椅背上,摆个最舒适的姿势,就这样悠闲散漫地将时光停住,你闭着眼睛假寐,张开耳朵聆听……
巷子深处传来的细碎足音,穿巷清风摩挲着枝叶的窸窣微响,
“喵呜——”,那只猫醒来后温柔地叫了一声,弓起背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遂即窜上一棵树,一只鸟儿被惊起,拍击着飞向远处,你甚至可以听到它振动着的翅膀在风里嗡嗡作响。
嘘——静静听!
——在这个经济飞速发展的时代里,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华厦琼楼渐渐将这些老巷子淹没,倘佯在灯红酒绿里的人们是否还会记得这些幽长的老巷,以及那些流淌在老巷子里的静美时光?谨以此文纪念那些已经或者即将拆除的老巷子,请记住他们美丽而亲切的名字吧:言子巷、引线街、塔弄、七沿河、撑木头弄、幸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