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早晨,打开窗,打开阳春三月一窗的明亮,深深的呼吸,让潮湿微凉的空气紧贴着面部的肌肤滑进屋里来,且充满。这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每日晨起必开窗。
又是一个有风的日子,并非风和日丽,是很有力的很冰冷的那种风,是会在路上与你僵持着不肯让路的那种风,是会灌满你的裤管,衣袖,领口的那种风。天,空旷而高远,淡灰色中溢着一丝的蓝。阳光,并不刺眼,却微微的暖。并无花香,并无飞鸟,不过是这样一窗简单的画面,却分明能够感觉到,万物已经做好了准备,正待苏醒,正待蓬勃,所以更能感觉,春天,确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
本来是不忍心去看的,但还是不由得按下开启键,电视屏幕里播放出云南震后及日本9级强震的惊魂画面,漫上来的海水浸泡着树,车,房屋,浸泡着断壁残垣。而有关生死的报道,不断更新,不断的强调与重复。
沉默且无泪,是一种很忧伤的沉默。自顾叠着棉被。又倒了一杯温热的水,喝下。两天了,脑海里始终不停闪现两个字---‘悲悯’。无法正确而深刻的解释这个词,情感却深陷其中。并非是对于哪个国,或者哪个家,亦或是哪个具体的人,因为很多时候,除去至亲的人,我们很难把别人,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的生死当做自己的切肤之痛,而我们情感里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本能的同情,只是对于生命,对于如己,如蚁,如草木般的人的生命,在面对灾难时的微小,脆弱与无助的悲悯。
在微薄里写过这样一段话‘终老的死是美丽的,事故的死是无奈的,自杀的死是悲哀的,灾难的死是悲悯的’。所谓的悲悯,是因为面对有些死亡,生命却无法准备,预防,无法被告知与决定,无法与至亲的人会话,留言,永别。生命亦没有最后的时刻,没有弥留之际。面对有些死亡,生命只能顺从,无法挣扎亦无能为力。
死亡是阴暗而邪乎的。从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人们对死亡是忌讳的。就像从小就被告知,不准去墓地,不准去出殡的现场,不准去死过人的屋子,甚至于说话的言语中都要省略掉死字,只说‘去了’或者‘没了’。而那种对死的禁忌与恐惧深邃到思想的深处,尽管克制却无法消失。
前些日子读过青木的《纳棺夫日记》,改观了一些对死的看法,觉得死是善良而宁静的事。他在书中描写了死去的人的各种状态。他为死去的人清洗身体,换佛衣,梳头,整理仪容,并把两手摆在胸前,戴上数珠,最后装殓,这样的仪式,让人倍觉死如同生一样,是一件多么庄重而体面的事,是每个人必经的事。于死,便少了些许的恐惧而更多了几分释然。
然而很多时候,人们是无法选择自己的死的,就像无法选择自己的生一样。
“有人认为所谓的开悟,就是准备好在任何时候都能从容的去死,这其实是错误的。真正的开悟,是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能从容的活着。”这是正冈子规的话。其实很多时候,死亡不过是一口气的事,一口气不来便万事皆休到他出安身立命了,而要面对人生诸多的不顺不快,面对失意落寞,面对疾病事故与贫穷,面对灾难面对死去的至亲的人,继续活着才更难。突然对那些守着一张遗照独自淡然的生活几十年的人,对那些知道生命剩余天数而坦然的活着的人,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敬重,有着一种如今日一般的莫名其妙无可言说的悲悯。
其实,人们并非只靠食物活着,而是靠精神靠情感的依托活着。
其实,生死都不易啊。
窗口吹进来的风拂动着纱帘,收,散,起,落。电视里的音画在耳畔,在视线里逐渐模糊起来。我的思想里却突然冒出了这样诡异的想法,若是死,不求美丽,不求体面,亦不求形式,只求与他在一起,便无惧怕。这样的念头,自私而可怕,一闪而过。
傻笑。发出声音的傻笑。他莫名的转过头看我。睡衣,蓬头垢面,趿拉着拖鞋,我轻轻的走到他正在洗漱的身后,从后面紧紧的拥抱着他,把脸紧紧的贴在他宽而温热的后背上,久久不肯松开。他无语,顺从。我亦无语,微闭着幸福的眼。他继续刷牙。牙膏的薄荷味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从他的侧耳扑在我的脸上,凉凉的,清新而浅淡,继而飘满一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