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而整洁的远郊旅馆,站在卫生间花洒下用滚烫微弱的水流洗澡。窗外不远就是一条灯火通明的高速公路,架在机场周围。沐浴或睡眠的时候,能清晰听到疾速驶过的轰隆卡车和班班航机拔地而起的声音。这呼啸着的巨大声响,时常划破沉寂下来如墨般凝重的暗蓝苍旻,混合洗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声堆积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感受在路上一往无前的兴奋与力量。
随她在黄沙漫天的高架桥下等车拦车。之前路过这里时看到过附近城区里一条绿化清新的街道,树木苍翠,行人稀少。十分想在阳光充沛媚亮的清爽天气里没有理由与目的的暴走,于是便要求她为我带领上路。等来的前几辆巴士实在拥挤,扛着肮脏行李的农民工人与满身鱼腥味的市场业主碰撞在一起,整个车厢充斥着令人窒息的难闻气味。因难以忍受只好退下,顶着尘土与大风耐心等待后面稍显空荡点的汽车。罅隙间剥开从路边包裹着头巾的农家妇人那里买来的桔子,一颗一颗放进嘴里,品尝清凉甘甜。
几日前带在行李中的整条黑魔鬼很快抽完。开始抽云烟,在这物质退化粗糙的偏僻地方没有选择的余地。抽烟变得频繁,等车期间一支接一支不停歇。两个人分着抽,倒也抽不了多长时间。抽完烟又开始大声讲话,或者环抱手臂发呆沉默。无聊的行为目的往往只是为了抵抗恶劣空虚却又无法改变的环境现状。一个人无话可说时说的话或许比谁都多,无事可做就会什么都去尝试做。谁都不爱便可以轻易爱上身边的任何人,只是有时候爱。
那天在城区绿地呆了很久,找到一块空地便席地坐下。身上穿的是仔裤跟厚体恤,清简自由,于是毫不顾忌。兴许随着物质逐渐退化粗简反而致使一个人越发随性洒脱。意外找到一家大型超市,在永和豆浆里要了一碗盖饭跟一杯冰豆浆,因店内不允许抽烟,于是吃得匆忙。饭后在二层买下一些零散食品与香烟,结账出门时又看到奥尔良鸡翅的小摊,买下一支,拿在手里边走边吃。穿过马路走到空旷清冷的广场中央,坐在冰凉石阶上拔出一支烟来。抬头看到繁星漫天闪烁,离月亮最近的那颗总是当头照耀,我们叫它M星。她说,城市里就看不到这么多的星星。我说是,然后埋头点上烟。
来势汹涌的肠炎将我折磨得疲惫不堪,独自撑挺五天,不见好转便只好到当地镇上唯一一家旧小医院验血治疗。医生为我开了五瓶点滴,我坐在阴冷狭小的输液室里,看冰凉药水簌簌涌入血管。血管被突如其来的冰冻刺激缓缓收缩,手臂逐渐麻木并且疼痛。我饥肠辘辘却无法进食,又如此疼痛难捱,最终为这必须独立顽强的选择落下泪来。病痛无人可替,寂寥无人能了。
回到家中才发现距离离开已经快有一个月,只带了几件衣服来换,行囊还在远方。到市中医院再次检查身体,站在抽血台前看抽不出血的针管在贫血的皮肤底下反复探进寻找血管入口。我不动声色,抬眸却见她充满疼痛的眼神。她心疼我。
傍晚趴在窗口吸烟时看到从前排排林立的苍翠树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零落,对面高高的围墙也坍塌成一片土壤废墟。施工车队与不绝的工人来回忙碌,即将拔地而起的新楼大厦推掉了这繁华中心里本就所剩无几的人情冷暖。蓦地想起安意如所说,时光蹂躏记忆,人往往身不由己地凛冽忘却。
夜深,用小涛店里的店员男孩教我的办法调了一杯酒给自己。放掉气的可乐与一瓶二锅头按三比七的比例调和在一起,一杯杰克丹尼的味道。喝光见底,然后带着醺然的醉意扯开被子,狠狠地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