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灰沉沉的。
几枝光秃秃不知名的枝桠夹杂在四季不变的翠绿之中,招摇的枯臂仿佛是在向上帝征讨不公的待遇,突兀地指向苍穹。远处的高塔露出顶端,哥特式建筑上落单的白鸽正在停留小憩。再也没有大群的白鸽飞过,空气中还残留着绒毛的气息。
是要下雨了吧。
狂风刮过窗外,从不凋零的绿叶也开始被连根拔起,脱离了母体,空气里掺杂着挣扎、撕裂的叹息。枯死的枝藤在风中叫嚣哀嚎,像嫉妒美貌的丑恶巫妇,骑着破败不堪的扫帚,盘旋在尖塔四周。滞留的白鸽受惊似地在风中上蹿下跳,不肯休止,也不曾离去。混沌的浊世,乌云迅速扩张,伴随着雷声与闪电,刹那盘踞整片天空。狰狞不堪的面目俯视着窗外的万物,渐渐逼近,压抑,怒目。
只是“啪”的一声,老师关掉了玻璃窗。
世界又恢复平静,窗外还是浓重的乌云,听不到雷声。
沉闷的空气仿佛是最后残留的气息,白炽灯发出微弱的光,摇摇晃晃。光线在书本上打着倒影,有咯吱咯吱的声响,像陈旧古老的木门。
潮湿的味道泛着糜烂,渐渐腐朽的枯枝被解脱束缚,不住地敲打着玻璃窗。我像是醒了,又或者还睡着。意象杂沓且零碎。我只是看见一个黑点,随着断裂的思绪如同黑洞般愈来愈清晰,它攀附在透明的玻璃窗上。雨水打在它身上,承受不了的重量,在毛茸茸的躯体上抖动,最后坠落。我只是看着雨水滑落的痕迹,前仆后继,涌动如洪。再看它,除了拖动躯体留下的长长的轨迹,再也寻不到踪影。
是我的幻觉么?
窸窸窣窣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像潮起潮落的声音。海水冲刷上岸,击溃我刚刚堆好的沙漠堡垒。海水湮没我的脚踝,小腿,至腰部。是有什么在抓扯着我的小腿,奋力想将我拉入洪流。我不挣扎,也不逃离,只是眼看着我的小小城堡,被推倒,被吞没。潮汐落去,连散沙的痕迹也不存在,海水依旧平静。
我又看到了它的身影,背负着椭圆的躯体,背上的雨水就像荷叶上的露珠,摇摇欲坠。圆鼓的眼睛像是蒙上灰翳,嘴边是外露的尖牙,触须不停地摇摆,似在耀武,又像是寻路。腿弯曲而有力,长着灰色而坚硬的毛发。我就那样盯着它,看它从玻璃的隙缝里探出第一只脚,像极了风中叫嚣的枯藤。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直至它的整个脑袋都钻进来,伸伸前腿,挠挠后背,抖掉残留的雨水。它顺着课桌,沿着无名的指引,迅速而缓慢的朝疏影处爬来。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连根根竖立的毛发我都能看得清,背上有黑色的花纹,呈旋涡状盘旋环绕。
远处传来鸟叫,隔着潸潸的雨幕,是那只白鸽还未远离,忽东忽西。我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亦或是,不确定还有个自己。
它就站在我面前,用脚撑起整个躯体,像一座矗立的灰塔。呼吸沉重,眼神尖利。透过它的腿,我又看到晃动的白炽灯,摇摇欲坠。有一滴水从它背上跌落,打在我脸上,我用手一摸,粘稠似血。
生命似乎走到了万籁俱寂的地步,终于渐渐失去了知觉。
我想,我确是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