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个游走在边缘的戏子,一路搭台演出。知道时日无多。自然明白何时收场。我害怕的是,你不屑与我一路走一路流离。
都道是戏子无情,又怎奈泪落,沾染了胭脂,冷却了泪痕
夏天僵硬,语言简短。风要如何在这沉闷窒息里的空气中穿行,爱已然也如何穿越心肠。我总是能够在无尽的漫长里梦见你。梦里你依旧是年轻得叫人嫉妒的模样,让我感到难以磨灭噬骨的悲伤。你仍是眉目清浅的笑意盈盈。我却被掩于唇齿的岁月改变成了薄情寡义的恶毒脾性。前世我们是两株缠绕在彼此的藤蔓,无声无息蔓延到潮湿阴暗的墙角。今生注定要学会偿还。我们之间良久没有任何言语的回馈了。于是你还保持我在黑夜里恨得咬牙切齿的美好,还有令众多女子倾心的趋之若鹜。留我自己在时光分叉的褶皱处孜然一身向你离去的方向张望。
我站在分叉的路口,当十七岁的我遇见七岁的我,我的少年时代告一段落。
2001年的夏天,我还在穿粉嫩连衣裙的年代,会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看到被生活逼迫了头的人们当年摇着蒲扇坐在自带的马扎上津津有味的咀嚼台上的戏文。里三层外三层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发着黏稠的汗味。小孩子不懂那些穿着拖沓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在唱着什么,在戏台下面窄得只容下一个人的通道上乒乒乓乓得踢球和高声嬉闹,都林林总总和那些富有层次的生气混合在一起。在这些的间隙,我仰着脖子看那些个涂满了油彩面容精致的青衣女子,挥袖甩身或娇羞或瞋怒的表情。眼神里的半明半暗灼烧世人的眼睛。她望向远方的孤苦无依以及停留在不知名句点上暧昧浑浊的某一点。从某个角度上看去她笑容清白的令人颠倒。嘴里念叨着我从未涉及到的戏文,腔调怪异拉着长腔随着碰钟和花盆鼓的曲子随腔而来。低回委婉的哀怨没有丝毫娇柔做作之感。
后来,我一直心存惶惑地不时回头看看自己在当年对那些自心底油然而发的情愫。那年举头仰望的整幅画面像是在那些色彩斑斓的笔触上调整调子,就这样触目惊心地灰掉了。唯一能够清晰记起的明朗就是我飞快的跑回家告诉正在院子里择菜的姥姥说,那些在台子上唱戏的人真好看。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瞟了我一眼不屑一顾地说,她们那些人啊就是为了生存什么都能干出来。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叫做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她说完就端着盆子走向厨房。午后至日暮,她的那些话像是一群南飞的鸟经久不息的盘踞在巨大榕树的上顶。
自此我喜欢戏子。那是一切的开头。
都道是戏子无义,又何不悲戚,打湿了宣纸,惊泣了鬼神
自我七岁那年我知道我要逃离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从梦境里爬出来的身体如同走出游泳池般虚幻不定。走路摇摇缓缓像是宿醉了的男人。着实对自己失望了一番,我终于想通了些什么,走到老旧的影碟机的旁边,随手抽出一张碟用食指打开进仓键。我闭着眼睛都知道我拿出的这张碟是什么。翻一下抽屉里的碟片稀稀疏疏基本都是十块钱三张的盗版。与你不同,我是如此钟爱盗版。你从来不买任何有关盗版的书籍,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市场上和小贩讨价还价小说或者影碟的价格。
毕竟我所想起的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的我痛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盗版。我之于你的存在也无非就是可以随时被替换的盗版,倘若你找到正版必然会将嗤之以鼻的盗版丢掉。扔掉我与你的感情比你随手丢掉一袋垃圾都简单.
屏幕在那一瞬间迅速亮起,连给我想象你的机会都没有。想着你的笑还来不及保存,随着色彩即可融化,只留下一个薄薄淡淡的影子。看向电视的时候我才惊觉已经到了哥哥张国荣进戏班子的戏份了。我没有再看向屏幕,转头看着冷气,最贴身的毕竟还是它。半满的厅堂,变换不停的光线,俯身睡在沙发的右侧,肋骨被铬的生疼。我不看画面也知道演到了何种境地。哥哥张国荣进了戏班之后在排练一句一句的重复“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一个人看电影就有这样的好处,想看就看。我不喜欢一个人在慢慢孤独中看这些片子。因为总会在半途忍不住慢慢时光停下光碟,积累下许多看了一半的片子。有些甚至连一分钟也没有,有些甚至只有开头的几分钟。霸王别姬也是。这个故事我所知道的只懂开篇,而不知道结局。霸王虞姬,正是月朗花香,溶溶脉脉,镜里双双望定,更不知戏外别有天地。本该就是不应在一起的爱恋,本该如此。为何浮生沉浮却爱成了那般令人不忍睹目的模样,戏梦人生终虚幻。突然想起戏子入画,一生天涯的解释。我只不过是个戏子,与你不可能长相厮守,只不过天涯漂泊而已。光线太好,我终于是耐着性子看完了结局。知道眼睛酸涩起来,我才低下头去。
程蝶衣,你可知在这浮生乱世难以安身的年代里,又岂敢奢言爱。我们都是这样安分的人,轻言一生,必然与爱有关。
都道戏子是无心,又独守空台,描绘了丹青,动荡了沧海
我们至今可谓是没有任何瓜葛。因为我的一时错言错语,扼杀了回去的恍惚,路的尽头从未曾显露。
我似是个戏子爱上一个风尘客,结果必然是无始即终。不论蹉跎了多少岁月,不论我的红色大片芍药花的裙子垂到哪里。你能在迟暮之年尝试着爱我的可能性在潦倒貧乏的日子里开出一朵荼靡的山茶花。我知道你甚至不自知这么久的时日等到流云散作灰烬我画地为牢深爱你这么久。
黄碧云说,恋慕与忘却,这就是人生。自持深爱可以换得长久,却不料镜花水月总归是一场空。我放弃所有只为恋慕你的苍老。我只是在歌舞升平的乱世中安分的女人,想与一个人,安静的地老天荒。何以你与世皆不容我。这么多天我想到她的温情你的柔情,我都感到疲惫不堪了。我依旧如常规笑面迎人。你看,这么长时间我看了那么多有关于戏子的逢场作戏我也学会了笑面迎人不动声色。了解我的人大抵都是知道我薄情寡义到令人厌恶。面对你仍是密语低眉浅笑静默,一如戏子在台上盛世媚行的口不照心。笑意还没来得及直达眼底却已被漠然代替。
我道是你何时才能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都道戏子无爱,又看尽杨枝,空饮了毒鸠,肠断了长街
我知道未来总是要来的。就像我知道十四岁时候我们总要面对离别的,十七岁时候我爱上的人注定是不属于我的,于是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力所能及。你给过我的那些眼泪和疼痛如风飘远。
书写真是一种折磨,如此漫长琐碎的过程中,我容易失控。我会忘记自己最初是想告诉你什么,表达怎样的心情。也不懂得应该怎样开始,如何结束。有时候我情愿是一个花言巧语的戏子,把我的所有编成戏文唱给你听。
等你被你的新娘子用一枚银戒指禁锢住的时候,我必然会走进你结婚的场地告诉你。你是我苦恋多年的惆怅客,我是你从未得知的唱戏人。来世你渡我,我唱繁冗的戏文给你听,可愿?
沉舟侧畔千帆过,古人已成往事灰,从此萧郎是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