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指缝中漏走,诧然回首,才惊觉逝去的日子,已重重叠叠,变得厚重。
对于伟明来说,这个周末和几乎所有的周末都一样,是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但又与大多数周末不一样,因为,他去参加了一年一次的大学同学会。细细想来,原来毕业也已经三年了。
由初出校园的学生,到如今初步在社会立足,大家都改变了很多很多,少了些青涩懵懂,多了几分成熟稳重。不变的是,每次,大家看见他,总会问起同一个问题,这几乎已成为一种习惯了。
“清心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今年,面对这个问题,伟明还是一如既往的答案,
“她没说呢。”
清心和伟明是大学时大家羡慕的一对。虽然不同系,但凭着对文学的共同爱好,他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如很多校园情侣一般,有甜蜜,也偶有小争吵,几乎天天相聚,却没有想过永远。毕竟,永远,对于青春,是一个太过遥远的词语。
相对于“永远',他们更喜欢谈理想。对于新闻系的伟明来说,理想当然是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现在想来或许会觉得傻气,但当时,伟明真的想过,成为揭露社会黑暗面的记者,为民请命。最低限度,记者每天跑在新闻第一线,这种工作,对于年轻人来说,也是相当有吸引力的。
以前,总听到长辈们说,理想归理想,现实是现实。曾经,伟明对这句话相当不以为意,总反驳道,俗话不是说,人定胜天吗?
不过,现实有一个特点是,每一个人都总有看到的一天,只差朝夕而已。在招聘会上,伟明第一次看到“现实”。
这一年,经济严重不景,企业不裁员已经是相当有社会责任了,再要求大量招新,那毕竟是强人所难。国家每年高速经济增长,似乎没有给寒冬的就业市场带来太多春天的气息。
几番折腾,每个毕业生的感觉,都大同小异。用古人的话感叹,就是一句,只怪生不逢时。用现代人的话调侃,就是所有的东西都在通胀,只有人的价值的通缩。
伟明感到理想,变得从没有过的遥远。当清心签下那份旅游书籍截稿人的工作时,伟明并非没有动心过。挎上相机,戴上手提电脑走世界,那也是他梦想的生活啊。但梦想背后,那微薄的工资,让华丽的梦想,霎时变成任性的选择。清心家境殷实,偶尔任性,犹可原宥。但伟明不一样,他有他的顾虑,看着日渐年迈的双亲,他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而当公务员考试发榜,看到自己榜上有名的时候,伟明便觉得,自己没有再犹豫的理由了。
不同的职业选择,便注定了两人分离的命运。
“你们之中,就伟明最痴情,一直等着清心。”
“你们可不可以不每次都取笑我啊。”
同学们的调笑,也似乎是每次同学会的常例。谁叫伟明一直也还没有女友。
等。清心没有要求过,伟明也没有承偌过。伟明自觉也没有这么痴心。还没遇到,就只是还没遇到,如此而已。
公务员的工作没有想象中,每天喝茶看报那么闲,当然也没有外企每周加班那么忙。生活过得不好不坏,准确说来,应该说是是平淡。
清心,那年的梦想,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都渐渐的淡出了伟明的生活。还没有忘记,但偶尔在某月某日忆起,那些画面,就如一幅遗落在一潭积水里的国画,颜色都被渲染开了,晕了当初的线条,一切都显得模糊而遥远。
毕竟,三年不算长,但也足够冲淡很多人,很多事。
同学会闹了一整天,回到家已觉有些疲累。打开信箱,一张明信片从厚厚的一叠报纸中滑落。这必定是清心寄来的。这几年,伟明已经习惯偶尔收到她从各地寄出的明信片。
细看之下发现,现时,她已经到了布拉格,春天的布拉格。明信片上一束素白的樱花,挟来春天的气息。在明信片背面,她写道,“原来,欧洲的春天,除却遍野娇艳的水仙,还开满樱花。看得人,连心都霎时变得明媚,仿佛空气都在微笑。”
凝望着明信片上她娟秀的字迹,他蓦然想起,初见她的那天,校园里也是这样清朗的天,这样一树一树繁盛吉野樱。风起时,花瓣如飞雪,簌簌的,落满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