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前年母亲腿摔伤之后,我的心一直都无法平静。母亲平日里的生活状况和劳累的身影总在我的脑海中萦绕。每次回到她的身边,除了尽量帮助她做一些家务,其他的事情便无力改变。看着她的腿恢复的挺好,行动并无大碍,我也感到很欣慰。母亲的一生,和父亲并没过上好日子,不争气的儿女也没让她省心。勤劳节俭是她一生的品格。为了儿女她殚精竭虑、胼手胝足,只盼儿女们都能过上好日子。她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兄妹三人,付出的不仅是心血,更是自身幸福。
父亲的自私和享受主义,造成了母亲更加辛劳和忍辱负重。父亲临终时才对母亲表示忏悔和关爱,他提起以往的一次去北京旅游,父亲是单位(父母在同单位工作)出钱,他要带母亲一同去,可母亲心疼钱不肯去。后来,单位考虑到母亲是市模、先进工作者可以报销来回车费,但食宿费要自己拿。母亲最终还是因为几百元钱的食宿费没有去。当时,家里为了筹备二个哥哥的婚房和婚事已经是债台高筑,我也因病在家休学,母亲哪肯花几百块钱去散心?这是父亲心中的遗憾。他临终时对母亲说,“去北京是多好的一次机会,你就是心疼那几百块钱,我走了,以后谁还能领你去?”母亲安慰父亲说:“等你好了,你再领我去吧。”这件事,触痛着我的心。
父亲也许是对三个儿女失望才有此感慨。大哥靠父亲找关系安排在大集体工作,大嫂是农村的,生两个女孩儿,大哥的工资不高,大嫂也打短工,挣钱不多。一家四口仅够维持开销。二哥婚后不久得了肺病,干不了重活,却迷恋赌博。二嫂是民办教师,不挣现钱。也生个女孩儿,维持生活当然全靠父母亲。我呢,因为生病中断学业,家境的困惑使我不忍再给父母增加负累。康复后外出打工,自食其力。后又自由恋爱,结婚时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免强在父母的操办下得以成家。婚后一直居无定所。这样的儿女又怎能让父亲放心?所以,他才悔恨那次去北京没能带上母亲。
父亲的担忧不无道理。他的儿女个个是胸无大志,平庸无能之辈。女儿除了自责还时常肯求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保佑母亲健康长寿。
在父亲辞世后的十多年里,我的生活状况逐渐得以改善。不仅房子越换越好,而且有多余的房子出租,手头的钱却不宽裕。哥哥们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住在父亲生前留下的三间房,哥俩各居一侧。母亲仍然同二哥一起生活。父亲生前的话常常警示着我,能够带母亲出去走走,并且让母亲坐上飞机一直是我的心愿。曾几次征求母亲意见,她总是推三阻四地回拒。我知道,她又是怕花钱。因为,她自己每月有二千多元的退休金,全交给身体不好、赌博成性的二哥支配着,我花钱她当然心里不舒服。自己花,又担心二哥的条件,更舍不得。
我可敬可爱又可怜的母亲啊!我常常是独自想到她时泪流满面。
母亲的腿摔了以后,我痛恨自己,为什么条件不早点好起来?为什么之前没完成这一夙愿?因为母亲在慢慢变老。看母亲的腿恢复得这样好,我更加迫切地想要领母亲走一回。我开始一次次构思旅游计划,一次次跟母亲商讨出行时间,母亲见我执意要带她感受坐飞机的决心,声称自己心脏不好,因为我也没坐过飞机,考虑的是母亲的安全,让我不敢贸然行动。
六月十三日,我有幸借助爱人公司的活动,走三大姑姐家商店的名额,跟同她一起飞往云南。行程一周。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飞机。爱人故意的安排,使我欣喜万分。如果没有这次机会,凭我目前的家庭状况和经济条件,不可能有此一行。飞机的平稳,打消了我原先的恐慌。母亲的百般借口,不再是我心中的顾虑了。
接下来,这几个月是我的人生中经历的内心情感最痛心,也最纠结的一段日子。
七月,爱人出差把新手机丢了。
八月中旬,爱人住院检查身体。他得糖尿病七八年了,隔两年就要住院调养一次。这次住院的第三天,我下班后在家给他包的饺子,带着女儿去医院给他送去。
爱人的检查结果不容乐观,心脏查出有冠心病,神经末稍也感觉灵敏度不强。这就意味着有并发症的迹像。每次他住院检查就要强制女儿也测一下血糖,跟护士商量好后,抓着女儿的手硬是给扎了一针,血糖仪显示的是超出能测量最高数值范围的字母符号。当时,爱人惊呆了。胸前带着Holter(24小时动态心电图)的爱人心跳加快,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医生建议第二天抽血再进一步检查。
第二天,我请了假,刚给孩子挂了号,正在排队时,我老家的同学给我打来电话向我寻问卖家具的商场哪里好。放下电话,我猜测她可能来哈尔滨了,前几天她和我说过来买沙发。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没来哈尔滨前,生活最困苦的时候没少得到她的帮助和照顾。每次回母亲家要是有时间,我都要去看她,当然也少不了麻烦她。要是她真的来了,我应该去见她。可是女儿要做两项检查,都还没排上,爱人也有几项早就排好在今天检查的,我怎么能离开呢!爱人知道我的心情,让我安心去陪朋友,他把检查时间尽量和女儿错开。我心怀对女儿和爱人的担心和愧疚,去陪朋友了。
我这个朋友一家三口和她大哥大嫂开车来的,看我找来,她爱人和她哥嫂去商场溜达去了,我陪她和她的女儿走了:红旗、黎华、新吉、居然之家四个家具城,直逛到商场要关门才在居然之家定了一款。期间,爱人和女儿打来几次电话,告诉我女儿确实得了糖尿病,可能有半年左右了。我接打电话都是避开朋友的,心里一直担心着女儿。最后我又陪她们在哈一百逛了一会儿,天色已黑,大约有七点多了,回到火车站他们的停车处,我匆忙与她们告别,由于心里惦记着女儿,没有留她们吃饭。
回到医院,爱人刚做完磁共振,脸色不好,女儿也一脸愁容。我搂过女儿的头贴在胸前低声向她道歉,原谅妈妈今天没有陪你,是因为妈妈的朋友十年不遇难得来一回。今天妈妈没有请人家吃完晚饭再走,已经做的很不好了,日后她会理解妈妈吧!
这样的结果使我和爱人难以承受,女儿回到家就情不自禁地哭了。我和爱人轮番劝说开导,心疼自不必说。好不容易安慰了女儿,等女儿入睡了,爱人却蒙被抽噎不已,这令人心酸的一幕,湿润着我的眼框,也撕扯着我的内心,我像哄孩子一样抚慰爱人。他说,“我的女儿还小,为什么这种病过早地传给她?让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如果可以代替,我何尝不愿替她承受呢?
女儿还有几天就要开学,我们得尽快让她住院调理治疗方案。女儿住进医大二院,在医大四院调养的爱人还有两项检查需要做,安排完女儿,他又赶过去做完,然后办理出院,全身心地投入到女儿身上。
能隐瞒的,我们都不告诉。爱人的弟弟来哈赶上了,她和我母亲住前后院,我担心母亲知道会跟着上火,特意叮嘱他不要泄露。
学校已经开学,女儿晚几天回到学校,自己已经学会打针,也知道背着同学。
九月初,爱人把胸前的痦子切除了,缝了三针。他说听别人说这不是痦子,是血管瘤,还送去做了病理化验,说好了后,再把背后的也切除。我笑他老了一点主见都没有,这痦子是从小就带着的,都四十多年了,经不住忽悠,白白受罪。几天后,在和大姑姐的一次聚餐时我才知道,他在住院时被检查出肝脏里可能有血管瘤,当时女儿的突然得病,给他的打击很大,他很担心自己的身体况状再出差池,他怕他真的得了不治之症,我和女儿的生活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他没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心情却一直不好。饭桌上,他们提到十月一要回松原的老家,我要领母亲坐飞机去大连,爱人表示支持,也想让我带女儿散散心。
目的地定在大连有两个原因:一是,母亲的妹妹我的三姨在大连,她们年龄都大了,有好几年没见了。这次去她那里不仅她们姐妹可以续续旧,亲热亲热,还吃住有了着落,总比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蒙头转向的好。二呢,母亲的腿已经摔过,我担心她走路太多会受不了,不敢带她去更远的地方。即不能带她爬山,也不能带她涉水。一切都为安全起见,我最大的心愿是让母亲在有生之年能坐上飞机。我给母亲打去电话,母亲又要推辞,我苦口婆心,母亲拗不过只好说行。我趁热打铁,向二哥要了母亲的身份证号,第二天,爱人帮我把往返的机票订了。
机票拿到手,心安了一半,母亲要是想反悔已经来不及。我为这即将成为的现实而高兴,开始盼望着日子快点临近,甚至想到已经把母亲安全送回。像是准备迎接完成一项任务。
虽然女儿每天早晨都去上学,但经常感觉身体不适,中午或下午又被爱人接回。每天一到下午,我和爱人都会神经质地想到女儿。九月中旬的一个周五,女儿因发烧又被爱人从学校接走,直接去了诊所,然后开了三天的点滴和一些口服药。周六我休息陪她在楼下的药店打针,女儿一直高烧不退。周日爱人也不上班了,和我一起陪着女儿打针。女儿冷得萎缩成一团,爱人看着心疼着急,开车跑了很多药店卖的牛黄安宫丸,他记得女儿小时候高烧不退就吃过这个药。
药也吃了,针也打完了,女儿还是烧得嘴唇干裂,冷得哆哆乱颤。爱人要去市医院取痦子的病理化验报告,决定也给女儿做一下彻底检查。我们开车到了医院,已经是下午。挂号时,因为女儿年龄不到十八周岁,按他们意思属于儿童,建议我们先和医生商量好,如果能给儿童看,再挂号,省得麻烦。真没想到医院还有这一说。
挂了号,女儿拍了胸片。说是肺炎,挺严重,建议去儿童医院住院。爱人的化验单是良性,他的担心又转为女儿的病情。我们踌躇再三,到底去哪家医院更好?后来决定还是先去儿童医院看看,为了不耽误女儿上学,征求医生意见,每天晚上在门诊点滴。小大姑姐也下班后赶来,把在家休班的在本医收款的她大姑姐家的外甥女儿找来,把我女儿的胸片和用药方案拿到值班医生处去询问,说女儿的病确实很重,最少要打十天到半个月的针,不能间断,药也是消炎效果最好的。我和爱人心里稍放心了一些。
从打上针,女儿不再发烧了,只是有时干咳几声。每天爱人下班回家接上我,然后再到学校接放了学的女儿来医院打针,一天天过去,我们似乎感觉女儿在一天天见好。有一天,爱人的旧手机又丢在医院的椅子上了。他的这个手机号,连接着十几年的客户关系,不知补了多少回。我们的这段日子,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每天打完针,都要找值班医生给听一听。医生也说,快好了,再打几天就没事了。我们盼望着霉运的终结。
十月一快到了,女儿还在打着针,我开始心里不安。去大连的机票已经定了,我担心女儿的病到时好不了,走不成,日后再领母亲出远门的机会很难有了。如果到日子走了,会不会影响女儿的治疗?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会另我一生愧悔。
九月二十七日晚,医生听诊后终于说打完一疗程了,可以不用打针了,吃一段时间药就行了。我的心如释重负。母亲在二十八日来的我家。母亲知道女儿刚打完针,建议我给女儿再拍个片看看。说心里话,我也担心女儿的病情好到什么程度,可是,我领母亲要出门的日子要到了,我真怕之间再出什么差错。还好,是医生说不用打针了,我以医生的话自慰着忧心忡忡的心。
九月三十一日,爱人同他的姐姐回松原了。十月一日,爱人的朋友开车将我和母亲、女儿送往机场。下午两点四十的飞机,到大连打车到三姨家楼下,三姨已经早早站在那等着了。
三姨的命不好,和三姨夫离婚时,三姨家的妹妹和弟弟还小,当时都判给了三姨夫。三姨离开后,靠给人家做保姆维持生活。一直过的是寄人篱下的日子。我的女儿上小学的时候,她还帮我接送过两年。现在三姨家妹妹结婚了,把三姨接了来,她帮女儿带孩子。小时见过她家妹妹和弟弟,早没了印象。前年,在长春老姨的葬礼上我见过一次她家弟弟,她家妹妹大概已有二十多年没见过了,更不知什么模样了。这次前来,听说都没时间接机,感觉是不是来的太冒昧了。
到了三姨家,才知道,今天是她家弟弟结婚,可一个月前我打电话说要来,三姨却没提起。现在,她家妹妹正在弟弟的婚礼上招待客人。可三姨却因为三姨夫带着让她家庭支离破碎的女人来参加儿子的婚礼而没有露面,这一场景使我深深感到三姨一生的凄凉。
三姨故意没通知娘家人她儿子的婚事,就是不想和三姨夫那帮人打照面。虽然我和母亲事前并不知道,来了也来不及参加婚礼,但礼钱是少不了的。听说我们要来,表妹提前就卖了好多菜,三姨早预备了晚饭,进屋不一会儿,我们就吃上饭了。饭后,闲聊中,三姨总是看挂在墙上的表,她可能想着儿子的婚礼结束后,人们还都做着什么?我不由心中升起对三姨的怜悯,她近在儿子的身边,却不能参加儿子的婚礼,女儿结婚时,她也不曾到场。这个女人因为丈夫的不忠,却被剥夺了所有幸福的权利。还好,她的一双儿女,长大成人之后,把她接到身边,让她从此老来有所依,不再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三姨家表妹回来了。她一进屋,就亲热地和我们打招呼,和我们完全没有生疏的感觉,也许这就是亲情的魅力吧,她的四岁的女儿也和我们不眼生,大姨、小姐地叫着我和我女儿。然后,表妹又开始给朋友打电话,替我们制定明天的出行路线和后天去圣亚海洋公园的各个馆的门票。有她的热心周到的帮助,我没了担忧和迷茫。
我们在大连可以整天游玩的时间是三整天。
第一天,我们去了金石滩景区。在轻轨上,女儿就感觉不适,下了轻轨,女儿脸色苍白,无力行走。我内心一阵慌恐,女儿的体质另人担忧,有病在身,我不知她到底哪里出了状况?出门在外,我更是怕女儿有什么意外。在刻有金石滩字迹的大石头前的一张休闲椅上,我让女儿枕着我的腿躺一会儿。这时,母亲和三姨在另一处抽烟休息。虽已入秋,但骄阳似火,我打着伞遮住女儿的脸,让她的身体沐浴在阳光下。母亲和三姨一趟趟走到我和女儿身边,母亲把外衣脱下盖在女儿身上,然后和三姨到近处随便走走。母亲只知道女儿刚刚肺炎打完针,还不知道女儿已患了糖尿病。三姨是我在昨晚临睡前偷着告诉她的,因为,女儿的药放在她家的冰箱里,一天在饭前或睡前要来回取好几次,我怕她看到后当母亲的面问我,我再无法回答,所以提前嘱咐她并让她别说。这时,她们从周边的一个地方走回来又走向另一个地方,不敢离的太远,也没有催促,只是时不时地向我们静静地投望。我的心除了担忧也有愧疚。因为我为免去日后留有遗憾地尽孝母亲的同时,却又让女儿带着病体陪着颠簸受苦。
眼看日头都要到下午了,女儿仍然在睡,有几伙拿着照机转到石头前想留影留念的人,看到被阳伞遮着头一坐一躺的我们母女悄然地走开了。我心想,女儿,你现在到底怎样了,难道我们来大连是为了找一个汇集游人的风影石碑前睡觉的吗?女儿很懂事,睡了大概有一两个小时后恢复了体力,她知道今天不能白来,主动去帮我看怎样买观光票。我们参观了蜡像馆、地质博物馆、生命奥秘博物馆和毛泽东像章陈列馆。我满心装的全是母亲的安全和女儿的身体状况。她们是在观览景色,我却时刻注意她们的动向。细心到每一处台阶都要提醒母亲和三姨,害怕她们观看左右却忘了脚下。还要选好时机给她们拍张照。我的眼睛穿梭在女儿和两位老人之间,无心顾及其他。母亲看我光想着照顾她们自己却玩不好,连一张照片都没照,开始自责,“我今后哪也不去了,你也别总是想着我了。我懂你的心思,也只有你能为妈付出这份心意,妈再也不能累赘你了。你领妈出来这一回,花的钱不说,操多少心啊!”听着母亲的话,我心里酸酸的,这是母爱的宽容和理解。我为了不让母亲为我而感到愧疚,让女儿给我照了两张相。
从四个馆出来,已经是四点多钟了。坐免费景点大巴回到轻轨车站,然后回三姨家。
平时很少走这么多路,感觉一天下来很累。我想在外面吃点饭得了,可三姨执意要回家现做。我们在这儿的这几天,三姨要受累了。
第二天,我们打车去了圣亚海洋公园。表妹早就帮着买的团购票,比自己现买要便宜很多。我们可以参观圣亚海洋世界、圣亚极地世界、圣亚珊瑚世界、圣亚深海传奇四个馆。由于是十一长假,外来的旅游的人很多,比在金石滩的人多的多。每个馆都拥挤不堪,女儿聪明,她想到人多怕走散,和我一前一后把两位老人夹在中间,贴边一步一挪地往前。虽然速度很慢,却安全又必免被挤到,而且不会落下每个展示的窗口和环节。一个馆下来最少要两个多小时。每走完一馆,我怕母亲和女儿累,中间要找个人少的地方休息一会儿,这样,四个馆全看完,一天过去了。
第三天,我们想到海边去玩。表妹表示今天她可以有时间陪同,我很高兴。我知道,她的父亲和姑姑还在宾馆,要坐今晚的火车离开,这几天她都一直陪着他们,再加上我们的来访,也让她费了不少心思,并增添不少的麻烦,真的是把她忙坏,累坏了。她的女儿也叫“梧梧”,和我女儿同音不同字。很乖巧,鼻炎很重,总张着嘴喘气。我们老老小小一行六人,吃过早饭,带了点水果就出发了。辗转了几次公交车,到哪站下的车我也不知道,完全依赖表妹的带领,但往前不远处就是自然博物馆,我和女儿从家来时,曾在地图上看到,还一心想去看看。随便出示一个人的身份证,我们就全进去了。一至四层,我们全参观了一遍,该照相的地方,我也没有错过。在往出走时,母亲遇到她多年前的同事。两人高兴地拥抱在一起。在这异乡能遇到平时在家都很难聚一起的昔日相识,存属不易。我给她们照了两张照,记录下这难得的一幕。自然博物馆就坐落在海边,我们都兴高采烈地朝着海边走去,今天我们将在海边尽情嬉戏。
一处礁石堆上散坐着几伙人,静静地观海,表妹和我都不约而同地被这礁石吸引。走在前面的她正招呼着我,让我到礁石上,给我拍照。我也很喜欢站在背景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边的石头上照相,也匆匆地往前走。跟在后面的三姨不满意地说,“不想上石头上去。”我只是想站到上面照几张相就到另一处心里已经选好的全是细沙的海滩去,想让三姨和母亲在平坦处等着的话还没说,她们已经跟着上来了。我往靠海近的礁石上走走,刚摆了一个姿势,表妹按下快门的同时,我看到站在她们中的三姨脚不稳地连连后退,然后摔倒在礁石的缝隙中,我因距离远使我来不及扶住她而慌张地嘴里不停地喊叫“哎……哎……”表妹被我的喊声提醒,回头看到她母亲倒在礁石中。此时我也慌忙地跑到了跟前,和表妹扶起三姨,我看到她的右胳膊肘处有一条一寸来长的口子正在流血,我让表妹赶紧打车送三姨去医院检查。我随后也打车跟上,检查结果却是,右手腕有轻微振动性碎裂。三姨右臂打上夹板,托在胸前。我们的游玩以此终止,我的心却有说不出的自责和担心。
五日,我给表妹一家留下了麻烦和困难,却带着表妹那热情周到的招待营造的温情回到了家中,晚上吃着表妹给买的海鲜,心里却想着她家今晚怎样吃饭。
六日,上午,参加楼下一邻居的婚礼,下午和爱人开车将母亲送回她家,仅停留一小时,又急匆匆往回赶。
人生,总是尽量不留遗憾,努力做到完美和周全,还是避免不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比如,三姨的意外,还有女儿的身体……
七日,我要带女儿去家附近的医院再给她做一下检查,去大连之前她的肺炎很重,打完针也没拍片,为了能顺利地带母亲出游,甚至违心地忽略了女儿的身体。母亲来时,二哥正发烧打针,要不是提前订的票,母亲真的不能来了。她惦记着二哥的身体,我没有强留母亲多住几天。我知道一个母亲对儿女的牵挂和不放心的心情。就像我也一样,陪着女儿等在医院的X光片的室外,忧心忡忡地期待着结果。虽然了却了我对母亲尽孝的心愿,却加深了我对女儿的一种愧疚感。
医生把女儿留在外面,单独把我叫进屋里,我预感到了不妙。他说,女儿的双肺都是斑驳,疑是血博散播性结核,严重危及生命,是被以前的治疗耽误了。我电话通知爱人,他尽快赶回,联系所有亲朋好友,调动所有在医院的关系,帮忙预约各认识的专家,八日,十一长假结束,我们都请了假带女儿去市医院进一步确诊。爱人的大表哥找了人,专家根据片子,不敢确诊,我们在不同医院给女儿拍了CT。各个专家各抒己见。有的说是重度感染性肺炎,有的说是病毒性肺炎,根据CT片和孩子的症状没有结核迹像,但不排除结核。做了各项检查又检不出什么病毒,也不明确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肺炎,面对以上的结论,每个医生都不敢轻易下诊断。最后还是建议去权威的胸科医院住院边治疗边观察检查。
当天,我们住进胸科肺科住院处。医院在化验结果没出来之前给了两方面同时进行的治疗,爱人仍拿着片子和CT到各大医院找专家确诊。每天,我们上午陪孩子打针,下午辗转在各大医院重新挂号看病。哈市各大医院全都看到了,各处的诊断结果都是必须住院,但是什么病因没有确定。我和爱人心急火燎,不确诊就没有明确的治疗方案,他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只好到上海或北京。四天后,医院按感染性肺炎治疗。就在我们都不知所措的时候,来爱人单位开会的一个厂家的代表是上海的,他说走时拿着女儿的所有检查报告,到上海找人帮忙给看看。送走他之后,我们都焦虑地等待着。几天后,医院的化验出来了一项,有细微的结核菌,可还不能彻底确定。医院根据治疗方法判定,应该按结核治疗。院方找到爱人和他商量,在上海还没回音之前,爱人也没了主意。上海把所有片子和诊断拿回来时,女儿住进医院已经十多天了,拍片检查疗效不好,上海给出的意见是:建议气管镜检查霉菌检查若上述检查均为阴性,可考虑结核诊断性治疗。
最后决定按结核治疗。共住了二十三天院,感觉见好,没有异常,出院回家按医生开的药继续打针。学校一直催促女儿是什么病这么久没有返校上学,看女儿现在体质很差,还得打针吃药一断时间,不得以,给女儿办了休学。
我也一直惦记着三姨的手怎样了,如果不是我领母亲去玩,三姨是不能出事的。打过几次电话,知道她手脖还没消肿,表妹家的女儿梧梧也做了鼻炎的手术,我只能自责并祈盼她们都早日康复。
女儿在家又打了二十一天针。现在针停了,每天吃三次药,可能最少要吃上九个月。
这个秋天,我的心一直都悬浮不定。因为照顾女儿,我也辞了工作。这些年很难有空闲回家陪母亲,现在有时间了,却不能回去,女儿得病休学,也一直瞒着她。
女儿的身体和将来的命运另人担忧,她遗传了父亲的病痛,又重蹈了母亲当年的覆辙,却也折磨着疼爱着她的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