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是黑白的,安静的,近似幻觉的,干净而沉稳的,它的内里藏着暗涌和故事,它不是完整的,因为残缺的戛然而止,所以美丽。——写在前面
我叫阿凯,2012年秋末出发,我和雨寒还有其他四个同事从上海坐飞机到成都,计划进行一次西蜀到西藏的旅行。我们希望在2012年12月21日到来的时候,抵达西藏丘明谷,除了我和雨寒,其他人是相信玛雅人的末日传闻的。
初冬,我们抵达位于川西的康定,这个被那首歌谣歌颂过富有民族风情的男欢女爱的地方。高海拔的地方已经开始下雪,空气湿冷,高空彤云密布,白昼里依然天色晦暗,一个山谷间的小村寨。午后下毛毛雨,他们决定停下休息,一家很朴实的羌寨客栈,木质的低矮房屋,很古朴原始,褪去喧嚣华丽,也不错。我喜欢头顶暖暖的白炽灯,让我回忆起童年,和母亲在白炽灯下听故事,有时候,是关于我那似乎未曾谋面的父亲的琐屑情节,母亲告诉我父亲离开家的时候我已经三岁,但我无法拼凑出任何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久而久之父亲这个词能够牵起的只有我儿时被玩伴嘲笑的片段……
白炽灯闪了一下,大约是电压不稳的关系,我从沉思中浮起来,伸手去烤火。
屋中有古老的火炉,上方熏制着大块的腊肉,他们围着火炉烤火,和脸上泛着高原红的羌寨老奶奶聊天。
雨寒,一个人走到后面的一方露天的空地,很小一方土地,被高墙和低矮的屋檐包围着,屋檐细细潺潺地流着雨水。这会儿,雨已经变成不急不缓的雪花。同样低矮的一棵梅花树,只是花苞还没开成梅花。
他就这样站在空地中间,抬起头,像在天空中寻找什么,偶尔轻轻笑一下,就那样站着,迎着雪。
雨寒是个干净的男人,中上的个子,鼻子和脸颊都很英气地,棱角分明。他笑起来会露出一半皓白整齐的牙齿,左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还有鼻侧不认真看就发现不了的法令纹。他既不吸烟,也不酗酒,生活规律,即使是在休闲旅游,他的衣着也总是很得体,旅行包里揣着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他似乎很喜欢那本书,似乎已经翻了很多很多遍,书页间变得有些蓬松,但是书角却完全没有卷起的痕迹。
我们是在一次网站制作公司的应聘中认识的,在等待面试的漫长时间里他和我谈了很多,我听着他舒服的声音,对他告诉我的一切很专注,但并不提很多问题。第一印象,他是个拥有很高职业素养并且外表俊朗的男人。后来他告诉我,他很少跟刚认识的人讲述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也许是我让他感觉安全。
但接着,不知道什么原因,在面试过后,他并没有和我一起被录用,在我看来,这个面试对他来说应该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的。之后他从事了一个广告设计公司的策划,我们自此一直保持着联系。雨寒并没有努力争取晋升的打算,他告诉我,再往上就是做管理层了,而他不适合做管理,他只想管理好自己。他喜欢简单安逸,厌倦太多变数,也不喜欢不断去适应新的东西,每一次当他遇到新的环境都会让他不知所措,他必须强迫自己去适应,全神贯注去投入,从来都是这样。
他经常笑,只不过每次都是很淡,轻轻扯动嘴角,显得隐忍成熟。我从不曾见过他大笑。和工作上少言寡语的慎重不同,同我们在一起,他时常会很多话,并且说话的时候专注于一个话题,如果有人把话题扯远了,他也不打断,会继续淡淡地笑,然后沉默,倾听,神态诚挚的好像津津有味。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他那么讨人喜欢,神秘,干净,简约并且,随和。但也许只有我知道,他沉默是在排斥,表情微笑着,灵魂已经沉到自己的幻想里面,自我保护。他的灵魂是纯粹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不接受任何外力来改变它的形状。
现在,他侧对着我,大概室内的白炽灯太过昏暗,没有察觉我正看着他。空气很冷,我下意识裹紧羽绒服的衣领,把手放进口袋里。雨寒暴露在室外的空气里,已经一个小时了。他张开双手,仰着头,闭上眼睛,我想呼唤他,但是声音哽住,我知道,是心理作用。我们彼此静止,氛围也凝固了。
我看见雪这样下着,落到雨寒肩上,落到他扬起的脸颊,薄薄一层,一点点融化,像眼泪。我不知道也不会去问原因,呼出的雾气,和麻木的知觉让我觉得此刻的画面虚无如梦。
我终于静静走开,到客厅外的门槛上坐下,外面是不规则石板铺成的路,地热消散殆尽,石板缝被雪填满,进而表面也铺上了一层雪。羌寨的炊烟,渐次升起,我并不觉得饥饿,靠在门框上,渐渐沉入半寐。寒气褪去,有一个人,在我的梦里路过,我听到他的脚步,我感觉到靠近的体温。我伸手过去,握住他。“吃饭了…阿凯。”睁开眼睛,我看见自己握着阿Jo的手。她别过头,眼神里写满了局促。
我轻轻松开她的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原因,没有解释,“嗯,那就去吃饭吧。”我语气和缓,对她俏皮笑着,好像从未牵过她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