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凌打电话过来时，我在看奥运男篮比赛重播。西班牙与法国。子辰，你托付给我的事情我帮你了解了。她的声音淡的让我费神。听筒里有沉重的呼吸声。心跳像悬浮在空气中的气球，不断胀大。子琪要结婚了，可能下个月。
法国人在最后时刻犯下低级错误。图里亚夫的恶意犯规被判罚违背体育道德。西班牙人两罚一掷。浪漫的法国人就此被现场近万观众唏嘘。我关上电视，温凌，谢谢你，这件事就到这里吧。到这里吧。
我记得那时的天空。有惨淡的月色在老房子后边的藤蔓上一点点上升。楼下是暧昧昏暗的路灯光。小孩子老人们在小区的广场上嬉闹着笑着。这个美好的世界忽然变得漆黑一团。像迷失方向的鸟飞进巨大无边的黑洞。它迷失路途到处撞壁。
行李箱是许多杂乱的衣服和书。从冰箱里拿出冷冻饮料，抿了小口。把阳台上已经收拾妥当的行李箱搬到客厅。已经塞得满满的行李箱像托在掌心的铅球。有持续撕裂肌肉的辣痛感。把里面衣服和书重新倒落在地。只是不经意的，子琪的照片从衣服里滑落，摔落在地。玻璃碎了一地。她的脸变得模糊不堪。
有些人会持续侵扰你的视觉神经。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就如现在，我看着眼前碎落的玻璃和子琪恬淡的微笑，些许眩晕。这个女子潜入生命细胞，主宰着我的所有。我想找回她，可却不知路途。温凌的话没有说完，我挂了电话。她一定在等着我问下去，但我停住了。没有必要继续追问，我能想象子琪作出这种决定时的神态。
八月末，气温逼近40度。屋子里的空调坏了许久，房东一直没有来修。每晚睡的很晚，只为气温降下来后可以稍微安定些。当我告诉温凌，我一定要找回子琪时，她说了跟子琪父母含义几乎一致的话。她说子琪一定还爱着我，否则不会这么久不去追问我的下落。她答应帮我联系子琪。她们高中就是很要好的朋友，这些年子琪断了所有联系，只和她交往较多。
已经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根本抽不出烟的档次。只是那么一口口用力吮吸。烟味刺鼻浓烈的呛着喉咙和呼吸。也许我太脆弱，太冰冷，多么希望能够有个人坐在身边，即便不拥抱，不劝慰，也可以感觉到暖。气温很高，许多人穿宽大的体恤短裤，可我却感到全身颤抖。我在舔舐伤口。起初愈合的迹象因为温凌的“她下个月结婚”而重新撕裂。
或者一开始就是个闹剧。通过她的朋友去说服她与我重合，荒唐幼稚。作为女人，她一定在想，为什么我不亲自来找，不亲自说出这番话，非要让中间人传递。诚意何在？想到此，我猛然醒悟。子琪一定是在欺骗我，她一定不会马上结婚。
倒落出来的行李又被我重新装回箱子。时值午夜，窗外除闷热热浪侵蚀外，空气污浊。下楼买了面包牛奶。怕第二天走的太早，店铺尚未开门，而路途上又必须进食。在楼下广场长椅上坐着听了许久音乐。一首单曲《爱情剧终》反复循环。12点钟回到屋子。倒床入睡。没有做梦，睡眠出奇的好。
凌晨五点钟起床。将房间认真打扫一遍。所有能扔掉的废旧物品装入破旧提包，放在楼道垃圾回收处。六点钟出门。将钥匙按照房东先前告知我的方式，交给小区门卫。让他转告房东，我已离开，押金可以通过银行转账方式方便时转入我的账户。随后将事先写好卡号的便签交予保安。
提着行李走出小区大门，看见滚动闪亮的城市出租。晨曦在面前层林密布的高楼后探出光线。隐约记得几个月前我来这座城市时，也是这样一个早晨。重庆北站的广场上人烟滚滚，华宇中央广场的高楼身后有着跟现如今雷同的晨曦。只是现在的红锦大道有些萧条，远非重庆北站的鼎沸。
打了出租车赶到嘉州路站时，地铁入口处的卷闸门尚未开启。看表才不过六点十五分。距离首趟地铁开动尚有十五分钟。周围没有人。将行李放在楼梯台阶，坐下来稍作歇息。10分钟后卷闸门开启。我是第一个进入地铁站且第一个购票上车的人。
空落的车厢里也不过十余人。这趟发往二塘的早地铁似乎就专门是为类似我这种失意人开启的。这么早坐地铁的人无非三种原因：一是昨晚在外过夜早晨回家洗漱后上班；二是却有万分紧急之事需立即赶到某地；三是去长途汽车站赶最早的班车离开重庆。我当属第三种情形。
在四公里下了车，连走地下通道都觉得浪费时间，直接翻过防护栏进入客运站。一路小跑到柜前买了发往三江的车票。可还是晚到一步，六点五十分的早班车余票已售罄。
坐在候车室大厅里，听播音员一遍遍的念及三江。这个熟悉的渝东南小城，曾是我人生第一站。在这里我收获过爱情丰盛的果实，取得过事业上最为鼎盛的生长，只是后来我选择离开时，这些一并被我丢弃。
检完票上车后，窗外忽然电闪雷鸣。然而大巴车并未停歇，只是刚出车站，因为暴雨，交通拥堵不堪，致使车子在四公里立交桥滞留了约20分钟。虽知子琪在这座小城，短时间内不会离开，且她不知我已放弃一切重返小城，但我还是迫切希望立即到达那座城。
沿着葱绿的乌江一路前行。宽大碧绿的乌江逆流而上，水波平缓，江面偶见渔船。两岸巨大的植物，株株挺拔繁茂。车过涪陵白涛，暴雨已停。遥望远处峰顶上的大朵芍药，如巨大彩虹桥，层次分明，色泽苍翠。
这地方熟悉让人落泪。闷热颠簸的大巴，天空中偶尔滑翔的飞鸟，路边摆摊的少数民族妇女，羊角小镇，清代时期的石拱桥。雨后湛蓝的天空，大块白色的云像行走的月光，跟着车窗外的风景急速流失。看见山峦深处青瓦白墙的渝东南民居，颜色的质感和建筑的精巧，像素描中皱纹深刻的孤寡老人，见证岁月沧桑和世间冷暖。我清楚，这座小城正以一种近乎悬空的感觉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