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步履匆匆,往来家与单位之间,五一小假,终于偷得浮生几日闲暇。傍晚时分,我们带着孩子在环城河边散步,行至沭阳大酒店右边时,看见一大丛似曾相识的白花在酒店的篱笆墙上恣意地绽放,那么娴静优雅,那么不着尘埃。花朵密密匝匝,多如繁星,花型好似野蔷薇,又宛如小月季,把篱笆墙的里里外外开得一片粲然。我和女儿都被她吸引了,于是我掏出手机来给她拍照。这时,一位阿姨在我们身边驻足,她看我们对此花如此欢喜,就告诉我们这种花叫木香花,又叫七里香。我抬头,让我内心猛然一颤的是眼前这位五十岁左右女人的一只眼,已经深深凹陷在眼眶之中。还好是傍晚,朦胧的暮色掩饰了我的失态,可是她丝毫没有关注到这一切,她伸手就采了几枝白色的七里香送到我女儿手中,临走还不忘叮咛,让我们回到家把花放到瓶子里,再放上水,可以开上好几天,满屋都是幽香。
目送着阿姨骑车远去的背影,我陡然生出许多敬意。“七里香,七里香……”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轻唤着这个名字,原来那些爬满记忆之墙的白色碎花就叫七里香啊!阿姨,谢谢你……
我那个白衣飘飘的大学年代啊,就是这种花爬满校园里的很多篱笆,很多围墙。芳园、沁园、留园、曾园……一个个古朴典雅的名字此时都温暖地浮现在我的脑海,这些都是我大学闲暇时最常消磨时光的地方,我喜欢带两本书,一本当我的坐垫,一本捧在手心,那四年被我捧在手心的人很多:有张爱玲、王安忆、铁凝、张晓风、李碧华等我倾慕的女子,还有王小波、苏童、莫言、陈忠实、贾平凹等我崇拜的男子。在我醉心于书香的那一刻,七里香就在不远处的篱笆墙上静静绽放,淡淡幽香。我和她,静默无语,任时光在我们身边惊心动魄地流淌。此刻,我知道,不管时光流转千年,七里香在那个江南古朴阒静的校园上空氤氲成的那片淡淡落霞,都将追随我记忆的流水齐飞共舞!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每次和学生讲解陆游《临安春雨初霁》中的这两句诗,我除了听出诗中江南那湿漉漉、绿幽幽、亮晶晶、香喷喷的春色,听出诗人陆游在清幽得空寂的春晨中的独自惆怅,脑海中浮现更多的是二十多年前小学校园里的一个个镜头:每到春天,一场春雨过后,第二天校园里总有一个老婆婆(后来知道她是我一个男同学的奶奶)提着竹篮子,里面放满她刚从花树上剪下的还带着雨水的我当时叫不出名字的白花。记忆中,那花朵小小的,好似野蔷薇,又宛如小月季,香气馥郁扑鼻,五分钱一枝。我从小就是“花痴”,所以,每次看见那位老婆婆我都会买下一枝,拿在鼻子下面,使劲地嗅上半天,欢喜得不得了,只差把她戴在头上进教室上课了。直到前天傍晚我才知道,那给我童年带来无尽憧憬与渴望的小白花就是七里香!
“粉刺丛丛斗野芳,春风摇曳不成行。只因爱学宫妆样,分得梅花一半香。”七里香啊,七里香,你那朵朵在春风中摇曳的白色小花,二十多年来竟一直开在我的记忆深处,从高声背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小学课堂,一直开到轻声低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的大学校园。
转眼大学毕业近十年了,小学毕业二十年了。那所伴我度过六载少年时光的小学还在,只不过平房变成了楼房,它在圆觉禅寺的西北一隅静静矗立,默默不语,只是不知道,每逢春雨过后,是否还会有一个老婆婆提着竹篮在校园的一角叫卖她的木香花?那座陪我度过四载青春时光的大学肯定也在,她会在江南的烟雨中一直静默着,只是不知道,每个春天的傍晚,在七里香弥漫的芳园和沁园里是否会坐着几个手捧王小波的青春的身影?
当心情游走在记忆的键盘之上,便有音符在春日的傍晚袅袅而起,这时暮色斜挂的秋千上会有几只麻雀掠过。七里香执意地躺在春的怀中,无意烂漫,却总是烂漫,凝眸处,花香如故……
我是七里香 在春风沉醉的晚上 不染哀伤,不捡凄凉 朵朵怒放,首首绝唱 暮色四漾,轻舞飞扬 梦醉七里香 ——2012年五一节傍晚携女散步,邂逅木香花有所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