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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笑着,我们就生活在天堂

[db:作者]  2019-01-22 00:00:00  互联网

  最近在读邓贤的《中国知青终结》。那是一个我们如今的视线永远无法企及的年代。     我不知道在别的国度,是否有过这样的时代。对生命如此惊人的漠视。生如蝼蚁。而死若浮尘。     命运像是一双翻云覆雨手,那些和我们一样年轻的生命,就像一颗颗微小的棋子,被肆意弃置。     自由。解放。独立。和平。当这些等待太多年的美好梦想实现时,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们苦难的祖国,是蹲得太久了,被无休止的战争、灾难、饥饿压抑得太久了吗。所以,突然站起来的那瞬间,才会如此不可抑制地眩晕。悲戗。混乱。无法自控。     我宁愿相信——就让我这样自我安慰,它不过是古老的国度获得新生时,必然的阵痛。就像凤凰,只有穿越火海才能涅槃。     可是,又有多少人还记得这段历史。亲历者在渐渐老去。漫长的时间里,它就像中国的一个久远的伤口,一度被强硬地尘封。我们的祖国,从来就没有誓死捍卫过说我们说话的权利。     当这段被渐渐遗忘的时光,终于慢慢解冻,那些苦难的人们,已经白发满鬓。这会儿,又有多少人,会在意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2000年,一群伤残的境外老知青涌进了当地机关大门。纵使愤怒,他们依旧秩序井然,就像当年那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领头的盲人指挥员,是当年著名的金三角红色游击队旅长,他率领自己的部下情愿,争取一个应当属于他们的合理待遇。这个待遇的名称,叫做“工龄”。     多么令人寒心。如此卑微的请求,他们还是输了。旅长拄着拐杖最后一个踟蹰离开,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将军。     我们忘了他们。我们忘了当年,年轻的他们隐瞒了年龄,用压低的帽檐掩饰稚嫩的脸庞,怀揣着“发誓要解放全人类的伟大理想”,匆匆奔赴金三角战场。当鲜血深深地渗入了异国的土地,唯一幸存的战友狠狠地甩了一把泪,高声唱起了悲戗的国际歌。     《中国知青终结》我还没有读完,这一段鲜为人知的境外知青的历史,之前我所了解到的只有一些零星片段。     资料上说,“66年金三角游击队仅有几千人,到中国知青下乡的69年,游击队人数激增到3万人”。这些年轻的生命,有多少人最后回到了故乡。没有任何一本历史书上记载过。     一个现在以修鞋维持生计的老知青说。去那边的人,活着就该知足了。我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宁愿相信,我再一次宁愿相信,这样的牺牲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可是,那片亚热带丛林里发生的一切,它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他们的祖国,为什么如此冷漠地遗忘他们。想起一个冰凉的形容词。一抹蚊子血。     我知道,我的追问苍白无力。我只是在想,一个善于遗忘的民族,也许亦会擅于重蹈覆辙。     陈丹青在谈到当下年轻人对五四的冷漠和无知时,他说,中国是承受力特别强的国家,这种承受力有一个很重要的理念,该忘掉的忘掉,该记住的记住,赶紧往前走。“我只想知道,为了遗忘,我们会付出多少代价?”     记得这样一句话,获得权力并不伟大,真正伟大的是懂得如何约束权力。是的,那个一句话就能翻云亦能覆雨的年代已成往事,但是权力集中从来就是我们一个无法避免的垢病,酿成无数悲剧的根源。历来如此。当年,那只不是病入骨髓,病到疯魔。     用一个故事来结束这个不合时宜的沉重话题吧。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来自诗人大苏。     认识大苏很偶然。参加国防科大附小的六一文艺演出时,他坐在我的左边。我们都是这次演出的评委。一直把注意力放到台上那些欢喜的孩子身上,一开始我并没有留意到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人过来取打分表,我们其他几个人都是简单的分数,只有大苏的表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评语。字迹非常工整。     就是这一刻,我突然对这个两鬓开始有了白发的老人肃然起敬。     中午一块吃饭。聊至兴起,大苏拍案大笑,说什么寂寞开无主,我就是主啊。我忍不住感慨,谁能想得到呢,这个看上去狂妄的诗人、作家、音乐家,曾经有过那么多苦难的经历啊。经历过文革、知青上山下乡,被关过监狱,挨过批斗,吃过许多苦……也许这是这些苦难,才成就了他纵使饱经沧桑依旧坚韧的生命。     然后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依旧有人性的温情在。就像王立春诗里那个母亲的微笑,正是这些微光,让我们不至于绝望。     当年,大苏只是中央音乐学院的一个大学生。因言获罪,在那时是稀松平常的事。因为一篇文章,才20出头的他被关进了秦城监狱。一个人一个房间。一张床。一扇极小的窗。最残酷的囚禁,不过于囚禁人心吧。一无所有,而又与世隔绝,让你寂冷到无以复加。     每餐的食物是两个大馒头。很硬。你得把碗从很小的窗口里伸出去。送饭的男兵从来不会弯下他们高贵的腰。远远的,一扔。当啷。你只有紧紧地抓住碗沿,才能抵住那一掷的力量。手稍一松,馒头就冲到了地上。你得屈辱地捡起地上的馒头,连拍一拍灰尘的时间都不会给你。     是的,屈辱。如此屈辱啊。可是,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离开啊。大苏一脸平静地说。     然后,有一天。在窗口等待中饭的时候,听到了外面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要我帮忙吗。是监狱里的女护士在对男兵说话。可能是有点忙不过来。好吧。一个男声。     脚步声近了。抓紧了碗沿,却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当啷声。     没有什么扔下来。什么都没有。     大苏正纳闷。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抓着两个馒头,轻轻地、轻轻地放进了大苏的碗里。     那么小的一个窗口,大苏看不到她的脸。     心里就那么一痛啊。大苏说。我强忍住了突然涌满眼眶的泪水。     接着,手拿回去了。一个温柔的女声,轻轻地问了一句。你还要吗。     再也忍不住了啊,我泪流满面。大苏说。那一刻,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的妹妹。我爱过的女人。我想起了我所有的女同学。     席间一片寂静。     是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这样一双温情脉脉的手,一句看似平常的询问,隐藏着多么巨大的力量啊。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是监狱长买来的那些书,是送饭的偶尔多给的那一个馒头,是窗外总是若有若无想起的跑调的歌声……正是这些微小的温情,才让人能吞下比鱼刺更梗喉的苦难,熬过那些惨淡悲戗的日子吧。     我想起了王立春的一首诗。     “当你笑着,我们就生活在天堂”。真像一句情话。然而不是。它来自那首献给母亲的诗。     孩子不懂。年轻的母亲,美丽的母亲,优雅的母亲,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遭人唾弃的“阶级敌人”。无休止的批斗。泪水和着凌乱的伤口。母亲一病不起。茶饭不思。     亦是一夜之间,孩子突然长大,像是一只竖起坚硬尾羽的小母鸡。     砰。她将嘲笑和伤害恶狠狠地关在了门外。     家徒四壁。     她只好削了一个白萝卜心,轻轻地放进母亲滚烫的手心。     牙齿磕碰萝卜心。这清脆的声响,无疑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     母亲艰难地笑了。孩子却瞬间泪如雨下。“母亲啊,哪怕再苦,当你笑着,我们就生活在天堂”。     是的。母亲。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纵使再苦,我们也不绝望,因为你的微笑,就是黑暗中倔强的光。     让我们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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