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也不知从哪一天起,这栋居民楼搬来了一户新邻居。
它们把房子建筑在楼前仓房的屋檐下,我疑心,那个马蜂爸爸一定是位数学家兼风水大师,这一点有据可鉴,它的家从左边数是第六家,从右边数也是第六家,俗语都说六六大顺,看来此话在昆虫界也开始被沿用了。也不知,那马蜂一家在哪里探得的消息,知道这家仓房的主人早已搬离半年有余,没人打扰的生活,自是让它的一家把小日子过的风生水起,游刃有余。
马蜂妈妈必定是位美学家亦或建筑大师,小家建筑的颇有欧美风韵,凹凸有致,呈倒立的三角形;小小蜗居颜色素雅,覆着红色砖墙,那也是古朴中有着一帧婉约,是我等所不及。
马蜂一家相亲相爱着,日日早出晚归,辛勤持家。本来和邻居们互不叨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小寻常。
只是有一日,我在阳台上做晨练,忍不住艳羡,和老公谈论起这一家的神秘出身和来路,老公听了颇有微词,言之凿凿,要给110或者119打电话,要剿了那一家的巢,他一边说一边开始行动。
我想,这般诡计一定是被哪只路过的马蜂探子听到了,回去告了密,说了我们的坏话。因为,报复之战,就在第二天拉开了序幕。
无巧难成书,我家的仓房是第五家,和马蜂一家原是邻居。我这个红颜,却不是马蜂的知己。
那马蜂们似乎早有了准备,只等我一近前,就开始耀武扬威地向我宣战,我自不屑,小女子不和虫儿一般见识,遂取了车,走我的明媚之路。
周末,中午。和马蜂家族们对峙了好几日,我开始怀疑它们是蓄了意要先来给我个下马威。我自街里回来,眼见得仓房前不知是谁丢了一地的瓜子皮,实在有失雅致,遂开了房门取了扫帚左一下又一下扫了起来,正忙得香汗淋漓,就见母亲从小区那边的菜场回来,拎了满手的瓜果菜蔬。待她近前,我便停下动作,站在那里和母亲说话。
就在此时,只觉得裸露的脖颈后一阵剧烈的灼痛,是的,我确定是灼痛。随即,一股火辣辣的痛感顺着某一根神经直窜下去,一路火烧之后,我发出了一声尖叫,紧紧捂住了脖颈,蹲了下来。
天下最残忍之事,想来就是在一个母亲面前肆无忌惮地欺凌她的孩儿。我的母亲,惊怒地扔了手中所有,开始拍打我的脊背,然后翻找,意欲寻到某种动物的尸体,可是,没有,那马蜂袭击了我,连任何把柄都没有留下。
母亲拾了菜,拉我去她的家。取了食醋,为我小心地擦拭。家里人全部聚拢了来,我的惨状,引起了全家人的震怒。
据说那伤口竟有小指甲般大小,四周突起,中间低洼地带竟是一注针眼,从我的眼泪里,他们看到了针眼深处我的疼。
最愤怒者,是我的母亲。一边帮我疗伤,一边讲述着整个事情的经过,大有拼了老命之嫌。
最动情者,是我的老公。那针刺据他所说是蛰了我的身,分明就是扎了他的心。
最同情者,是我的胞妹。忿忿之状,宣露着手足情深。
最伤心者,是我的孩儿。他小小的手偷偷地伸过来给我按摩,一双大眼睛里水泪汪汪。
最矜持者,是我的父亲。主持正义之战,似乎迫在眉睫。家庭会议,从客厅延至厨房,又从厨房延至餐桌。
火烧、报警、突袭……似乎都不能成立,父亲开始沉默了。
饭毕,收拾妥当。出门的自出门,午睡的自午睡。父亲让出了他的卧室给我们母子,他去客厅看报。一时间,屋子里很静很静。
小儿紧拥着我,向我学说了他的遭遇。
却原来,早在三天前,10岁的小儿在院子里踢足球。他穿着深蓝色带橘黄色花边的运动背心,被马蜂一家疑似花朵,得知上当后,竟恼羞成怒,以惊了它一家的美梦为理由,不分青红皂白地下了狠手,将小儿的胳膊生生的咬了一口。
儿子说:“妈妈,你不知道,我有多疼呢!”
心痛着小儿,却没注意父亲也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又不言语地走去了客厅。
互相安抚着,进入了梦乡。不知何时,听见敲门的声音、母亲开门的声音、父亲进门的声音、母亲惊讶的声音,声声都似乎与马蜂一家有关,遂赶紧起床去客厅。
父亲一脸的骄傲,手中还擎着一瓶喷雾式的杀虫剂。却原来,父亲趁我们熟睡,竟悄悄下楼,端了马蜂一家的老巢。
母亲心疼不已,见父亲安然无恙,又惊叹不已。我们遂问经过,父亲只一笑,寥寥几语,并不多言。
父亲先是在距离马蜂家半米远的距离开始出手的,杀虫剂迅猛地喷过去之后,在外边巡逻的几只马蜂立刻晕死了过去,于是,父亲一直不停地对着那个窝喷射,出来几只就晕死几只。最后,父亲用准备好的木棍将马蜂窝捅了下来,掷到一边,拍拍手就回来了。
做父亲的果然伟大。他拉过小外孙,只说:“这马蜂竟敢欺负我的宝贝孙子,整整欺负我家两代人,真是不可姑息,该杀。”
大家都急着去看那马蜂一家的下场,相拥着下楼,到了仓房处,只见烈日之下,那残巢静静地斜卧在水泥地上,早已被父亲踏的粉碎了。
那旧巢的屋檐下,尚有数十只刚刚归来的马蜂还在嗡嗡地叫着,盘旋着,家已不见,不知尔等心境,会是怎样的一种凄凉。
不几日,一场暴雨,彻底清除了马蜂一家的痕迹和味道,那些马蜂的后裔们,自此,不知浪迹到何处去了。
那一日,与老公闲谈,不由得感慨。那马蜂夫妻如此犀利地教唆儿女,想来也是在捍卫自己的利益,可它忘记了,这场战争,早已变换为一个家庭与另一个家庭的战争、变换为一个父亲与另一个父亲的战争。
老公便笑我拽,我又言,可惜了那个马蜂父亲,他指挥战斗的样子,一定是超级帅气。
老公佯装大怒,说我好了伤疤忘了痛。虫自有虫的世界,鸟自有鸟的森林,马蜂的巢本就不该建筑在城市的屋檐之下,今日之劫,也是必然。
呵呵,这日,是夏末,果然是夏末,晚风犹自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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