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路过那片仅存的麦地,我都会转过头,观察这块浓缩了的田野,看着它从麦苗到拔节、抽穗,由青变黄——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麦收时节。“芒种三天见麦茬”——想当年,父亲总这样一边说着农谚,一边查看地情,准备着麦收要用的各种农具。
麦收是我人生中一段难忘的记忆。记得小时候还是生产队,每到麦收,农村小学都会放一周“麦假”。也就是帮着大人撒“麦要”(捆扎麦子的短麻绳),捡麦穗,并没有真正感受割麦子的苦和累,甚至觉得“过麦”很好玩,大人把麦场压得又平又光,正是我们玩耍嬉戏的好所在。
最难忘的是吃“烧麦”和编蚂蚱。麦子灌浆后,似熟非熟,麦粒软软的,芯里渐趋饱满。这时,采一把半青的麦穗,弄一堆“离离原上草”,点一把野火,把麦穗放到火上烤,边烤边翻转,待到麦香四溢时,放在手心里来回地搓上几把,吹上一口气,噗,麦皮飞扬,手心里剩下喷香的麦粒。一把填到口里,那个香啊,美得妙不可言。
青绿的麦秆还可以拿来编个小戒指、一只蚂蚱什么的,手巧的编个蝗虫,振翅欲飞。小伙伴们经常编蚂蚱逗着玩,乐趣无穷。大人把麦秸梃子编成草帽,编成扇子,编成遮阳的草帽,或者卷帘草苫……
后来包产到户,自家的麦子自己掌握火候,哪块先成熟就先割哪块。往往是头一天晚上就做好准备工作:镰刀要磨锋利,备好喝水用的塑料壶、捆麦子的麻绳、遮阳的草帽……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趁着凉快,一家老少全部出动。
老爸老妈都是割麦子的行家里手,割得快、麦茬低,码放得也十分整齐。那时割麦子大家都是比着干。我在县一中上学,干农活少,倒也经常到地里去割猪草,起码镰刀还会用。刚开始,凭着一股新鲜劲割得飞快。这时爸爸妈妈就会提醒我:劲,要匀着用,不然到后来就干不动了。果不其然,不一会而我被他们甩到了后面。后来他们干脆每人替我割两陇。就这样半天下来,也把人累得受不了……好不容易割完一块地,赶紧跑到地头找片树凉坐下喝上一气凉白开,那感觉真爽!
那时地块都不太大,但地块多,有时一天要割5、6块地麦子。麦收时的天干气燥,如果不抢割,一夜南风也许就把麦穗的籽粒磨得所剩无几。割完麦子还要紧接着打场、种秋庄稼,所以“过麦”是最忙的时节,时间紧,任务重,要马不停蹄地干。中午,天热得像烤箱,汗流浃背,只能靠大口喝水来补充水分。
有时,碰上一个推着自行车,后面带着一只白色冰棍木箱子的人在地边上叫卖,妈妈就会花上几毛钱给我们买上几根棒冰解渴。那时的冰棍就是一块糖水冻的冰,远没有现在的雪糕好吃,但当时有这么一块冰棒已经是极好的口福了。“咔嚓”咬下一块, “咯蹦、咯蹦”嚼碎,然后一股脑地咽下去,感觉冰凉,爽极了。
好不容易熬到收工,卸下最后一车收割的麦子。急忙跑回家,倒上一大盆凉水,擦洗全身,躺到床上才感觉身子沉得像灌了铅,一躺下就不想再动。等老妈做好饭,简单快速地吃上几口,便一头栽在炕上昏昏入睡。
其实最累的是打场。首先要摊场,把麦捆解开,散乱却有序地摊晒,要看风向,一排一排,要利于通风,干得快,其实麦场上好多活儿都是讲求技巧的,老爸就是一个麦场里的“老把式”。在麦场上,隔一个小时左右就要翻一翻,靠太阳光的炙烤和自然风来完成轧场前的干燥过程。翻场也是很辛苦的,越是中午太阳最毒、最热的时候,翻场越勤。等午后麦杆晒得又干又脆,老爸就套上牛拉着石磙碾轧,一轧就是好几个小时,其间边轧边一层一层起麦秸。最后剩下满场的麦糠和麦籽儿,这时大家齐上阵,根据风向把轧好的麦子堆成大长垛,接着就是扬场。这可是要技术又要力气的活儿,不会扬场的不是把麦籽扬得满场都是,就是扬到麦糠里。要会利用风力分开麦籽和麦糠。最后,装袋入仓,入仓前还要再晾晒一遍。
还有一种情况不经常遇到,那就是抢场。谓抢场就是晾晒麦子时,突然天气变化,刮风下雨,此时男女老少都会发疯一样的往麦场跑,以最快的速度把摊晒在场里的麦子堆起来,苫盖好、压好,紧忙活。
后来农业技术进步了,租用拖拉机带着铁磙子转着圈碾轧。再后来自家买了拖拉机,自己收自己轧。现在,已经全部使用联合收割机,省去了好多环节,直接在地头装麦子就行了。早些年都是人赶着牲口,后面拉一个石头磙子轧场,牲口屁股后头要带一个粪兜,以免牲口把粪便拉在麦子上。
当麦秸秆都堆成了垛,麦秸垛压上泥土的时候,这预示着一年的麦收告一段落了。
每次等返城时,才发现脸晒黑了,肩膀头上也爆了一层皮,胳膊上满是道道擦痕,手上磨起大大小小的血泡、水泡,腰酸腿疼不必说了,但心里很高兴,毕竟为老爸老妈帮了忙,为他们减轻一点劳动,也给他们精神上的支持,自己感觉很欣慰。
只有经历过麦收,才能深刻体会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滋味。《观刈麦》里描写的“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乡野景色,虽然很美,但体会着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辛苦,才会知道农民的艰辛。而老爸老妈,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片土地上辛勤劳作,麦收时节更是“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直到现在年届古稀仍生命不止,劳作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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