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坐起来,扯下头上的钢盔,往上拨了拨被帽檐压得耷拉着的头发。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阳光稀疏的从射击口斜刺进来,直接从眼睛毫不停留的刺到心里。
已经记不起来是在这里的多少天了,也已经记不起来有多少个合着眼却睡不着的夜晚。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无奈。为国土沦丧而哀嚎?还是为苟延残喘而痛哭?
是的,我是一个逃兵。一个满身是伤却从未打过仗的团长。带着一帮手足,同样没有打过仗的杂碎们逃到这南天门。
上过南天门的人,都是死人。
现在,我来到这里,我想垒起一千座坟。可这数不尽的日日夜夜,看着我的手足一个一个的倒下。仿佛子弹打在我自己身上。我垂着手,拖着腿,全身无力。
上峰说:你好好打仗,因为我们爱你。
上峰的上峰说:拿下南天门,我们已经摆好酒宴。
但是他们不懂我。我渴望胜利,不为酒足饭饱。只为能腾出地方,垒我的一千座坟。因为我要对得起在我怀里闭上眼睛的杂碎,对得起我的回忆。这样,我能带他们回家。
数不清是第几天,但是可以清楚的数出来敌人冲锋了多少次。因为每一次冲锋,我身边就少几个站得起来的人。他们站不起来了,都一个个横躺在我一眼能扫的角落,乱七八糟,我甚至没有理顺他们的力气。我抬起头,又看到他们都飘在天空中,嘻嘻的笑,仍然乱七八糟,便又变成阳光透过射击口斜斜地刺进来。
都回家吧,我不要你们了,我冲他们喊。他们转了几圈,又停下来对着我笑。我听出来,这次是耻笑。
我身边的人逐渐变成回忆,回忆又开始耻笑,耻笑我坟没垒好,却继续让身边的人死掉。
上峰说:你去打南天门吧,我给你枪给你炮,给你想要的一切。
但是恍惚间我听到上峰又说:你去打南天门吧,我图着它升官哩。
当我真正冲上了南天门,上峰便着急断了供给,我顿时没了物资,没了可以供我活下去的东西。于是,我只能想着垒坟。头晕眼花的抵挡住了敌人的一次次疯狂反扑。
饥饿的时候身体很脆弱,神志却异常清醒。我向着上峰的方向,长长地跪下:我打下南天门,保你心满意足。我们之间只有命令,再有的便是我的服从。我的服从让无数与我相关的人死去。因为他们对我也只有服从,和那早该先行死去的情谊。我想我是应该垒一千座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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