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到升仙坊以后,我和女儿气喘吁吁瞪着石坊上百年沧桑的三个字,一致同意将它改成“累孙子坊”。一手叉腰,一手扶墙,张着好大一张嘴吐纳天地,完全是一副孙子的嘴脸,哪里有一丁半点神仙的样子?俯视陡峭的台阶,杨甜瓜还在紧十八盘上扮演蜗牛的孙子,走一步歇两步,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
中考结束以后,女儿总算长舒了一口恶气,还没等走出学校大门就大喊大叫:老娘解放了!老娘解放了!她穿着一袭小碎花的长裙,上身一件简单的白色小衣服,一米六七的个子,在人海中举着她的考试袋张牙舞爪,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她。我骑着一辆电动车,在人声鼎沸的洪流中等着她。天很热,火辣辣的阳光完全穿透了我的身体,后背上一层细密的汗。那几天,我脾气出奇得好,一天来回八趟接送,还要负责安慰、鼓励等心理工作。
考完之后,女儿就全身心投入到电脑事业中,连幼稚的儿童卡丁车游戏都不放过。玩够之后,该同学躺在沙发上神思恍惚,偶尔自言自语:考得不好,考得不好,两万块钱保不住了。我建议用两万块钱做本钱帮她开个菜店,她不同意,说:打死老娘也不去。
我们从中天门开始往上爬。女儿毕竟是没有经验,刚开始三步并作两步,台阶两个并作一个,走得风生水起;我背着沉重的包裹,步伐稳健;杨甜瓜虽然担任着甩手掌柜的职务,刚开始的时候姿态万千,慢慢就变成企鹅,最后完全支配不了双腿,只好靠在扶手上像诗人那样仰天长叹。中途,女儿体恤我,不容分说接过大包背了好一阵子,像一个巾帼英雄。过了升仙坊之后,她就不想当英雄了,乖乖把包送到了我的肩上。
忘了交代一下,本文的男主人公,也就是本人穿着一双凉鞋,这双凉鞋曾经在数年前走过妩媚的江南。我观察了一下,在所有的爬山人群中,穿凉鞋的男人只我一个,穿凉鞋的女人也只有一个,长得花容月貌,和我很般配。要不是该美人累得像孙女,说不定我们还会进行深入的交谈。我看到一个胡须冉冉的小男人,从十八盘上飞身而下,手里提着一双布鞋,赤着脚凌波微步。我当时很羡慕,也想做个赤脚大仙,犹豫了一会儿放弃了,现在回想起来无比后悔。
想当年,我还是一个目空一切的毛头小伙子,喝了半斤白酒之后,一双人造革皮鞋绕过了冯玉祥墓,翻越了三座小山,终于逃票到达中天门,在中天门花五毛钱买了两个鸡蛋,不喝水,甩着手挺胸抬头第一个爬上了山顶而小天下。那时候,我穿着一件发白的牛仔裤,脸上戴着很大的一副变色眼镜,站在古迹前英姿勃发。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是一条好汉,只不过这个好汉多了一个大包裹。
包里有粽子、鸡蛋、火腿、榨菜、点心等各类食物,外加五大瓶水,都被我们收拾得一干二净。我们坐在天街之侧,坐在阳光下,剥着鸡蛋,吃着水果,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回味着刚才爬过的一段路程。微风经过,蜜蜂环绕在周围,千山万壑都在脚下。下山的时候,杨甜瓜的双腿已经完全不会打弯了,是被女儿搀下去的,此情此景,让人无比开心。
休息了半个月之后,又开始上班了。再过半个月,又要放假了。外出旅行固然让人神往,呆在家里柴米油盐的也不错,反正无论我们做着什么,这日子还不是一样的逝如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