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是今年春天了,一个暖意融融的星期日,我们全家一起出动,上街买鸡,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后,丈夫对我和女儿的养鸡事业也不再耿耿于怀。我们一人挑了一只,放在丈夫的车筐里,一路兴高采烈,风驰电掣地回家,不知怎么的,一只小鸡就跃出车筐摔在马路上了,事情发生得这样突然,我们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到家的第二天它就不会走路,晚上就死了。剩下的两只相依相偎,倒也顺利地一天天长大,女儿每天放学,路上总不忘给它们拔上一把草,剪碎了喂它们。它们呢,一听到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就早早地跑过来等着,然后跟着你跑前跑后,地板砖很滑,两个小家伙总是不断的摔跤,但它们依然跌跌撞撞地紧跟着你,有时跳到你的胳膊上,有时还会拼命地追你,只为啄你的小脚趾头。
然而不幸的事总在发生。四月底,我的父亲突然患脑溢血住进了医院。父母一生辛劳,巴结我们兄妹三个上大学,又把我们几个的小孩子全部抱大,如今他们老了,病了,我好像突然之间才发现,父母已经老了,父母也到了需要儿女照顾的时候,以往我总是索取了再索取,索取父母的劳动,索取父母的时间,索取父母的爱,其实我是在索取父母的青春、父母的生命啊!一夜之间父亲失去了健康,母亲失去了神采!于是我又坐公车,换长途,奔波于单位和父亲的病榻之间,忽略了女儿,丈夫,更忘记了阳台上的两只小鸡。当我和母亲携刚出院的父亲回到家时,安顿好父亲,母亲走到阳台上,问我:"你家的小鸡呢?怎么没有啊?"我不经意地说:"不定钻到那个角落里去了","没有啊" , 我到阳台上一找,可不是,除了一地的干鸡粪,哪有半只鸡的影子啊,往楼下一看,除了杂草就是野菜,没有鸡,也没有鸡的尸体。女儿放学回家,看到姥姥姥爷高兴得什么似的,对于两只鸡的莫名失踪倒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懊恼和悲伤。我想肯定是家里的这两位留守人员太不负责,以至于鸡们饿得没有办法,跳下三楼另寻生路去了。母亲在旁一直催,说还是再找找去吧,鸡会飞,摔不死的。
第二天的傍晚,邻居的小孩上来告诉,看大门的周爷爷捡到一只鸡,一直给喂着呢。我下楼一看,女儿和一帮小孩正蹲在周爷爷的小屋门口,看它吃食呢,望着这只失而复得的鸡,我和女儿商量,如今就剩下这一只了,不好养,把它送给周爷爷养吧。女儿极不情愿地嘟起了嘴。我只好又把它抱回家。大病初愈的父亲说:"总是一个生灵儿啊,我走时给你带着吧,家中院子里有的是草啊虫子的,准比在你的阳台上长得舒坦。"
于是,放暑假的时候,这只鸡就跟着我和我的父母、女儿一道回到了乡村,回到了我久违的童年小院。院子里的虫子和草叶已经足够它吃,自从回来以后我已经不用再专门和食喂它了,在这片自由而丰饶的天地里,它迅速地长高、长胖,羽毛变得丰美、雪白,还长出了通红挺拔的冠子,出落成了一只健壮漂亮、气宇轩昂的小公鸡!一天傍晚,它不像往常一样上窝睡觉,却一个劲儿地跟着我跑,甚至奔到我的脚前拦住不让我走,我气的踢它赶它,它还是固执地追着我,甚至狠狠啄了一口我的脚面,疼得我目瞪口呆。我以为它没吃饱,就给它舀了一碗棒子面,它不吃,继续对我实施围追堵截。母亲看我狼狈技穷的样子,笑着提醒我,它准是有不顺心的事了。我拿起它的窝----一只纸箱子------一看,怪不得,下雨淋湿了,它嫌潮。我恍然大悟,又气又乐。母亲感叹说:"鸡和人一样,它认人,就只是不会说话,要不它怎么光追着啄你呢,谁养它它和谁亲" 。想想母亲的话倒也真是,虽然脚面被它啄得还在隐隐作痛,可心里却异乎寻常地高兴,还油然生出一种骄傲。
暑假马上就要结束了,我和女儿又要离开这个家,这个留下我和她无数童年回忆的小院,离开老病的父母,回到城里那个家去。我的鸡将被留在这里,我想它已经习惯了这个地方,它一定会生活得好,生活得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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