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因为耍俏,穿得有点少了,开始咳嗽,咳嗽几乎每年都有,所以,虽然伴有低烧,我还是没太当回事。谁知咳嗽到最后开始呕吐,一旦开吐,就没完没了,滴水不进还照样吐,体重迅速下降,脸却像吹了气球一般肿了起来。
我以为我没有资格生病,但照样病倒了,不得已住进了医院。
我极不想住院,因为我有一个离不开我还需要我照顾的中学生,真要住了,怎么办。
去时病房里是一个在西安打工二十左右的四川女孩,她的四川小男友陪护着,两人一会儿打闹,一会儿在一起亲昵,我显得很碍事。试想到晚上,我岂不是一个尴尬又电量十足的大灯泡。
我觉得这样不错,以此为理由,去找护士找医生,要求晚上回家住。在我的一再强求下,医院同意了,但强调,在家要不许劳累,注意不能着凉。
我开始了天一亮爬起来去医院,做完检查打完针天黑之前就回家的住院。住院的第二天,同病房的女孩就出院了,我已经破例了,护士很不满,我权当看不见,照样打完就走人。
第三天一大早,天突然变得很暗也很冷,我在病床上躺着,刚挂上液体,病房里进来了一对夫妻,女的长相俊俏,又瘦又高,男的又黑又粗,说话有点愣蹭。进来后,女的一直靠着墙,一脸的不高兴,男的缩着个身子,在房里走来走去。等一切安顿好后,我才知道,女的不愿住,男的非要住。女的说她只是小咳嗽,也不严重,只是脊背有点痛,咳了有两个多月,一直不见好。女的觉得她和好人一个样,能走能吃,住院也就是图个放心。说着男的给女的在外面买来早餐,女的确实饭量不错,尤其对于我这样一个什么也不能吃的人,有着说不出的羡慕。
不一会,女的她妈妈妹妹都来了,窄小的病房一下子变得很拥挤。第二天一大早她去做检查,先是她的婆婆公公来了,不一会儿她的父母哥哥还有她的孩子都来了,加上她的妹妹老公,病房热闹而又拥挤。
她看起来比我精神许多,我开玩笑说,第一你在家太重要;第二,平时肯定身体太好。她们家的人都符合着,说她人勤快泼辣,从来不生病。
她从住院那天起,几乎每天都有人来看望,每顿饭都有人来送,她能吃能喝,打完针就到处跑,家里孩子也不用操心不用她管。
我点羡慕她了。
我俩常在一起闲聊,她小我两岁,老家也在四川非常贫穷的山区,她爸原先在西安工作,她哥接了班,后来她们全家都来了西安,她和她妹在西安干临时工。她的工作没有节假日没有星期天,但只要有事请个假就可以走人,一天工作十个小时以上当天就有10块钱的奖励,工资是计件制,她每次都是车间干的最多的,这个工作一干就是十年,曾经也想换过,但对那儿熟悉了,干顺了,也就不想换了,唯一不好的,就是车间粉尘太大。她看起来很单薄,没想到那么能干,说这些时她一脸的自豪。
大概四天后,大夫有什么事常常要找她的陪护,而且要叫到医生办公室去说,而我从来没人找过陪护。我感觉她的心里有些犯疑,我的心里也有了些疑问。再听她的母亲妹妹在一起说话总觉得有些遮遮掩掩,有天,她去厕所时,我实在忍不住问了她的妹妹。她妹妹说姐姐肺部长有东西,已经到了气管,如果只在肺上,还好办,而气管夹角那个地方,手术的成功率极低,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紧接着,中午时有外科的大夫来了,说是准备让她转到外科,并劝她说是个小手术,不要紧。而实际上,大夫给她的家人说,手术的成功率仅有15%。15%?那怎么行,那不就等于说绝望了!
突然我觉得自己幸福的有些贪婪!我和她的家人开始了一起隐瞒她,一起逗她开心。当只有我们俩人时,竟有些不忍看她那张精致白皙又过于疲惫的脸。
她们家都有些反对做手术。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和我说话越来越少了,给女儿打电话也越来越频繁,一会儿问吃一会儿又是问穿,静下来时,一会儿眼睛就红了,我逗她,她总是泼辣地说,她根本无所谓,只是觉得她妈那么大年龄了,这么冷的天不停来回跑,心里不舒服。说完眼泪又出来了。中午时,她还是大口大口地吃着她妈妈送来的饭,吃着吃着,眼泪又出来了。
她被转到了外科,走的时候,一直有说有笑的,她的家人把她的东西往楼上搬,她一个人在病床上,突然间眼睛又红了。
病房很快又来了新的患者,我的咳嗽和呕吐也一天天减轻了,昨天医生通知我今天可以出院了。今天输完液准备离开医院前,我跑到了二楼外科,没想到那个科室还有另一个名字,叫重症室。走在重症室的楼道,感觉特别沉重。护士办没有像别的科室那样把病人名字张贴在患者栏里,每个病房的门都是紧闭着,楼道有一种说不出寂静。一会儿楼道推过一个刚做过手术的患者,旁边是医生护士和家属,一堆人走过时仍然没有一点声音,更加重了楼道的寂静。
这是怎样的一种沉寂和压抑!又是怎样的一种对生命凝重的渴望!
终于看见一个护士,我忙走过去,小声向她打听,我一说病情,小护士马上说到,她当天就出院了,家属说要保守治疗。
收拾了一下东西,我走出了医院,真希望再也不要来这里,真希望好人一定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