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1999年自费出第一本书的时候,我以为是给自己的文学梦划上一个句号而已。当时想,从十五六岁开始写作发表东西,写了多年应该有个交待。
没有想到,它仅仅是一个开始。是写作最初激情的一个阶段。
那本书是丛书,我是二十分之一。每人一万块钱,只印一千本。然后送人。
现在很多读者找这本书,因为没有走过发行渠道,是自己自费出书,所以,市场上不会有。又由于不爱送书给人,所以,有这本书的人也不多。
那本书,叫《烟雨桃花》。
2000年,和一个朋友聊这本《烟雨桃花》,曾在食堂打饭回来,一人一个盒饭。吃着并谈论着海德格尔和卡夫卡,几度逢秋心不凉。
那是我唯一一本自费出的书。正是因为有了那本书,才有了以后这30本出版社出版全国发行的书——我从此开始不再自娱自乐的写,而是一意孤行的写了下去。
在那本书里,我真实而肆意地抒写着情绪,并且收录了一些当时和朋友的通信——现在想来,这仍然多么真实而坦荡,那些书信,在今天看来仍然不乏灵动。
在之后的几年里,写过一些应景的美文小品和甜腻的爱情小说……也感谢它们让我有了几分薄名,相比较《烟雨桃花》,其实是退步。因为在讨好期刊、读者。
是从2008年开始,反省退步……应该对文字和自己有交待。不再投其所好,而是任自己的笔东博西杀。写内心,写春天的花,写饱满的人间欢喜与心酸。感谢光阴赠我的夜光杯,里面有荣耀、挫折、伤害、骄傲、薄凉、喜悦……这些物质丰满了我。
而这十年间,自己的随笔草长莺飞,我自知,有了气象。
气象是一种态。一种味道。一种秘而不宣的东西。哭喊不来,需要灵气,需要时间,需要磨砺……需要在时间的千难万险中慢慢修炼。
你不知道它来时,它就来了。
这是风骨,是抽掉那些繁杂之后的简洁与干净,是只剩下了自己内心的东西。徐悲鸿说,“一意孤行。”这是气象,是风骨,是拒绝。
病蚌成珠,十年一剑。
人或者文字,到了清远深美,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好份清幽与日月散淡,都陷落于清亮山河中,个个不能自拔。
对于高处的东西,都应该放弃对它的夸奖。至美至深的东西,都是无言。
想起年少时,曾切切地问,什么是深美?如今霓裳裹身,我却知道自己丢了些东西……那些轻艳的浮夸的东西啊,把内心打得七零八落,我不如二十多岁活得踏实自在肯定。
萋萋旖旎和喜出望外是因为重归于了最初。采访裴艳玲,她在获得三度梅花大奖之后说:“我得一切归零,我得从五岁开始。”五岁,是她最初登台的时候。
“我变坏了。不如从前干净了。”裴艳玲又说。我听了之后。恍如天地雷动。在高人面前,觉得低还不够,孤帆一片日边来时,从来不自知。
我也从最初开始。回到最初因为写作而狂热简单的心。
我在往回收。
这是一个不太吸引人的动作。因为身上的聚光灯少了,因为远离了热闹,因为独自眠餐独自行。
是荒寒的原野上,一个人顶着那寂寂的时光,冷与热,都要走下去。走到头,会心里装满人世间最光亮的世间翡翠。那翡翠便是文字留下的舍利子,你寻得到它,便也寻到了我——我在光阴的那头等待百年之后有人还在寻我找我念我。这是最美的气象与伏笔。
像看一张老画。昏黄的灯下,看昏黄的画,格外有一种难言的暮气。但你一定迷恋这暮气…… 这暮气让人沉静下来了,那黄得变得薄的纸上,有着山寒水瘦的一幅图,画中人与你一样,格外单薄。独坐松石间,外面飘雪,心里飘雪……虽然隔着纸张与年代,这样清凉的气象还是扑满了心里。
有时,觉得那人就是自己,隔了千年问了一声:原来,原来你也在这里呀。
一种精神相互融化在一起,分外缠绵了。
这是一个字——懂。
这是一种气象,不是气吞山河。但却心甘情愿地低下头去,折服在这种懂得与震撼里。
暗哑无声。气吞万象。
《十年随笔精选》是我自写作以来最美的一个交待。是我一个人面对十年最好的文字,赏心赏雪。
十年间,最精华的随笔,分为四卷来出。《终无言》《愿为果》《私人爱情》《却原来》……我知道自己离最初近了,离清远深美近了。
我心里就有了些许的安慰。清远深美其实就离着心近了。离着心近了,就靠近了那春来江水,就靠近了那日出江花呀。
从一千本到十万册,这中间是漫长的千山万水。
还好,一步一个脚印走来,从未放弃。
感谢凤凰传媒、江苏文艺出版社……感谢在上海遇到的李总和编辑秋兰,和我深谈十年随笔全集的日子,感谢写作。
曾经有一个记者问过我,最简单的梦想是什么?我说,“拿到自己书的版税,去游历世界。”
现在,这个梦想,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