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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薄的晨阳里，收到第一份远方来的祝福。翻开信息的瞬间，才醒悟，今日冬至。
那时，我正立在操场上，旗杆孤立，风正招摇。云很薄，阳光温淡。天是蓝的，像涂了粉般的蓝，自然的恢弘里，让人心底无端生出无数片尘烟来。
那是一种恍惚尘外的情绪。很多时候，我的心如脱了线的风筝，努力着向上向云外攀登，总以为云天相接处，会盛开一些清冷的矢车菊，然后沉默，人淡如菊。也许只有深刻的思绪可以让人的灵魂得到清澈的点化，挣脱尘俗的羁绊，自由如风。譬如阅读和看风景。
我知道这一场阳光很难得，初雪后的连日放晴，让人心口积蓄的阴郁一扫而空。分明知道这是另一场寒冻前的隐忍，短暂的和煦。而快乐的时光依然让我们感激，即使短暂，即使逼仄的生活会带来很多失望。摧毁和重建在隐隐流动的空气中如潮水漫开，不激烈，更多的时候是寂静无言，矛盾依存。直至习惯。
我是在薄雾的晨间穿过那条熟悉的街道，我看见电线杆一侧几只麻雀鸟安静地掠过。朝街人家的阳台上菊花开得朴素清疏，而迎春藤和茉莉是萎落的。天空的蓝难以言喻，眯缝着眼睛中，我感受到空气中有一些妙不可言的清透。
时光很安静，流动过去的时候，仿似“梅花竹里无人见，一夜吹香过石桥”。刹那间的触动，未见花好月圆，未见鸟语花香，未见千娇百媚。胸口却有一个洞天豁然呈现，天空的青色荡开层云，我看见旖旎的朝霞映染天际。那安静凛然的氛场给人千万个涂抹意念的空间，有雅致，也有寂寞。
紧张和茫然的心情荡然没有，我是以空闲的姿态走过这场风景，阳光很暖，风很轻。
其实可以想起许多东西，包括人或事。这样的冬日，很多激荡归附于平静，于是那些悲的，喜的，甜的，酸的，还有疼的，你都可以任意挖掘，调和、抹匀抑或稀释。风轻云淡，似乎可以这样形容。
我穿着皮短靴皮短裤，红色的皮上衣敞开，黑色的中长羊毛衣显露。举着手机，我想翻出一个人来说话，只因周围的阳光太感性，云太魅惑，草木太清疏。于是想让语言也生动起来，声音有时候是最直接的抚慰，它有特定的磁场，让人在不知不觉的倾诉中忘却时光。
我站在冬至的阳光下，与你说话。很远的距离，很清凉的心情。
周围，偶尔有老人走过。他们或者沉默着，或者慈祥微笑着。我看见一个学步的孩童挣脱母亲的手，撒开欢儿趔趄着往广场中间走去。年轻的母亲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脸宠溺，是旁若无人的满足和幸福。
宽阔的广场寂寥无人，除了我和她们，就是风和阳光。那些迟疑和矛盾，可以自由释放，一点点的荒凉，一点点的慵懒，一点点的清醒，淡定。那些沉寂的，无法捉摸的心情，突然与世隔绝。
我看见阿素穿着白色的风衣快步穿过广场朝我走来。很多时候，我们约着这样闲荡。不逛街，不购物，甚至不多说话，只看风景。
取出相机，我拍下一些伸向天空的清冷柳枝，细致的线条，留白的衬底，轻淡的色彩。冬至的柳树，静立无语，似一些清淡孤绝的女子，有着自持自恃的隐忍。“尘烟过，知多少？”那些婀娜妩媚的风情存留在时光深处，等待下一场风吹梨花香时的惊起。那些柔软的，流转的心情，到最后总是沉默。却没有绝望和悲伤，开到最后，是一种凋零，也是一种安静而已，绝对用不了金石裂帛类似词的。
李老十的《十万残荷》才是真正的凋零。那是一种必须忧伤和必须决绝的凋零。捂着心口，是必须的疼方可承受的墨，让你一疼到底，忘死忘生。
于是，我选择爱上冬天的柳，有着让人心安的萧瑟。安静，淡定，通透。不悲不疼，不惊不惧。不欲迎还拒，不欲说还休，是一种很安分的清冷。
在清冽的心情里，写一场与春天有关的文字，那便是一场生动的花事。你说你等待春天的来临，我便推开四月的柴扉，想与你千里共一场从开到落的花事。即便是“涧户寂无人，纷纷且开落”，我也愿意隔着一朵桃花的距离，隔着一生的苍茫，与你静坐。
那么多心情裹在层层的内核里，我只等待风动莲子香时，裂开，涌动，然后满城清香。我会在天宽地阔的荷里，将心事拆解，然后擎举。而此刻，我只想沉默，不言不语。在这样的天冷里，将那些盛大的，美丽的，热情的心情封存。当二月的风裁出新柳时，我会将它们花团锦簇般盛开。那时，你来闻香，你来听赏。
再繁琐的心情，到冰冻的季节，总会萧落三分。那些敏锐的感觉，终归是灵魂的锦衣。不安与幻想交梭，织锦的日子容易暗黄，那些雕绣在光阴锦帛上的心事，终究会简而净，水波不澜。
我喜欢薄凉二字，因为我的内心，始终有一些薄凉的植物，昼夜盛开。阅读和写作是突破孤独的唯一线索，我不会拒绝这种清冷的习惯。锦衣夜行，不过是灵魂的安置，妥当即可。
大多数女子，喜欢笙箫流动的热闹。热闹就像扑了胭脂的花旦，占尽楼台风流，巧笑倩兮与时光媲美。而某些时候，我更垂意于青衣。彼时，青衣登场，满场寂静。幽咽婉转，是心事的百转千回，欲说还休。也许，我偏爱的，恰恰是这种柔婉幽转的清，中正稳妥的冷。
青春是一场等待落幕的折子戏，它芳华摇落后，留下无数悬秘的念白。热闹散去，台下的你我，早已非年少。还想着春衫薄，还想着赋新词与强说愁。粉墙瓦黛的光华稍纵即逝，转眼，岁月忽已晚。
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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