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
我赤脚端坐在十一月的窗前
细指柔软用半杯热水开启几朵米色茶花
不知那是否是我出生地的月亮 是我用石子砸碎在小海子里的月亮
它跋千里路 涉几十年的光阴 伏在窗栏上凝望
我们似曾相识 彼此打量
今夜
我小心打开记忆的柴门
闪身而入 穿梭在骤然四起的犬吠中 寻向我近冬的故乡
眼波里被分流成渠的黄河水 纵横交错却已干涸 停止了携沙带泥的流淌
苍郁大地已然被农忙的男女收割进仓 收割成满目荒凉
雁阵全无 草径泛白 霜雪已在路上
秋水漫过的田野赤裸着身 宛若分娩后褶皱丛生的腹地 为怀春再孕正养晦韬光
今夜
我背负思念独自出走 一径向北 未曾停留未曾迷茫
我踏乡土 嗅乡音 蹬拽着红砖朱顶上袅袅升散的炊烟循向我的童年
我丢沙包 踢羽毽 跳方格 穿着花衣裳上学放学
我梳羊角辫 捧钵碗 捧着颗粒饱满的金黄玉米粒倚身墙角
我左右顾盼焦灼切切着在等谁 等着那两只牧放野外还未回归的硕尾绵羊
今夜
准是放羊的大爷又抽了老旱烟
烟雾焦黄如云缭绕 生生的呛红了夕阳的半张脸
西风喘着气一路小跑 送来一声哨起 放羊人的鞭子终于扯开嗓子唱起了歌
羊群如浪卷来 争先恐后高亢厚劲的叫声点燃了黄昏里曲折蜿蜒的小道
升腾起一路如烟似雾漫过半空的黄土蹄尘
沸腾着村庄
今夜
麻雀归 炊烟起 柴垛隔着泥墙高垒
骡羊入圈 鸡犬同槽 猪仔们狼吞虎咽酒足饭饱
母亲打水淘米 剥菜煮粥 用灶膛里的烁烁余火暖炕
漆着老绿的木门半开半掩 我藏在门后秉息而立 等待作弄那推门而入的谁
今夜 我围膝啜饮杯底盛放的茶花渐次转淡渐次冷却的半盏香
今夜 幽暗铺展碎星寥亮 故乡就在我的窗之外风稍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