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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举杯

[db:作者]  2019-01-22 00:00:00  互联网

此刻举杯

             

 

A、

人啊,就是一只杯子,诗人叫它感情之杯,哲人叫它生命之杯,佛陀叫它灵魂之杯……杯子的存在就必然有所容盛。杯中是液化的魂魄,散发的味道各有不同。也许是绿茶的清香、白酒的烈辣、椰汁的甜爽;盛着一辈子的繁华似锦,抑或穷困潦倒,皆是越来越满的生命的真谛。

本分且真实的人,他的杯子是透明的,别人可能看得见液体在杯中的起伏漾动。在生命的进程中,有时杯中是静止平稳的,有时是荡漾流动的,而有时是沸腾的。特别是经年奔波忙碌而后,得到休憩与调整,神思十分清醒,眼睛分外明亮,杯中之命水微尘毕见。夜来,铺天盖地的漆黑温柔而簇紧地拥裹着酣酣甜睡的人,每一条神经都在归位,每一根汗毛都在放松。到了清晨,无意间的些许回望,就望见了杯心的清明和杯底的沉淀。此时,关于这个生命的故事像水幕电影一样开始上演了。

看到一些二十多岁的小青年整天无忧无虑地放纵青春,享受青春,我总是羡慕不已,总觉得自己有点亏,二十多岁时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似乎非常短暂,没留下更多的美好的或浪漫的印记。其实,造物主是最公平的,任何一个人的青春期都一样,一分钟都不会少给你的!只不过当时的自己有些太匆忙太懵懂而已。

高中毕业后我回到家所在的生产队劳动。那是一个冬天,队长分配去上山采石头。采石头一般是三两个人一组开一个坑口。因为我是刚刚毕业的学生不怎么会干这样的活儿,没人愿意跟我一伙。已经有两伙人自动结合好了,并占了好采的坑口,只剩下结实和我了。我不敢正眼看他,更不敢主动找他搭伙儿,唯恐遭到结实的拒绝。结实与我同岁,个子差不多一般高,可是他比我不知健壮多少倍?块很足,身板子很宽,用虎背熊腰来描述一点也不过分。他的一只胳膊能顶上我两只胳膊粗,两只腿像两支柱子。面色红润黝黑,牙齿齐且白,额头上有两道抬头纹,看上去老相得很。顶呱呱的一等劳动力,播犁铲割无所不精,一年可挣全队的最高的4800个工分。其实,我和结实是小学同班同学,他在五年级时留级一年,六年毕业后就没上中学在生产队参加劳动了。我们在三、四年级时整天在一块疯玩,不免要打架,打完架过不了五分钟就合好如初,谁也不记仇。有一回打得比较厉害,他把我的额头抠掉块皮,流了血,我将他的脖子挠了两条血印子,我觉得吃了亏就满世界撵他报复……

“那就咱俩一伙吧!”结实闷闷地对我说。

我有些感恩戴德,慌忙拿起铁锹跟结实找采石的坑口。

结实先是用撬棍撬石材,只是哗啦哗啦几下,石头和石碴儿就堆满了坑口,然后,由我来搬石材清理石碴儿。这下真够我受的,结实撬了五分钟,我半个小时也清理不完,我累得满头大汗,手上也捻出了血泡。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下清完石碴儿,结实又是哗啦哗啦三五下,又是一堆石头和石碴儿。这时我想,能不能换着干呢!或者他能主动帮我清理石碴儿呢?

“结实哥,咱俩换换班呗?”

“我是大工,是师傅,你是小工,是徒弟,这怎么能换呢?嫌累就别干庄稼活?你早着呢,跟哥一伙你就偷着乐吧。”

我受了一顿教训再也不敢声张了。就这样跟结实打了一个冬天的石头,受益匪浅,应该说重新拾回小学同学时的友好。事实上结实处处是照顾我的,他撬完石头就主动帮我除碴儿,凡我搬不动的大石块都是由他搬到坑外,歇气儿时他还给我讲鬼故事,讲够了鬼又讲村里的人故事。每段故事的开头和结尾都是一样的:“人生大事,吃穿二字,结婚大事!”那一个冬天我们俩一直就在那个采石坑里作业,坑口是我们俩的,仿佛世界也是我们俩的,凡是能想到的,什么都可以说,无比的快乐。等到接到小学校田校长让我去当民办教师通知的时候,真有些舍不得那个采石头坑子呢!

B、

人,总是慢慢地啜饮自己。拥有或失去的,不过是杯中小小的点缀。别人只有眼热你的杯中之物,却永远喝不到;即使杯子跌破,也只好眼睁睁地看那清流一地!大家在生命的步伐里都同样地举杯,但滋味哪有一点相同?时间一久,杯子里难免落一点灰尘,但只要你不胡乱地摇晃它,待它自己去沉淀清明。

到学校里给我分工教四年级,这是一个特殊的班级,因为田校长的两个宝贝儿子都在这个班里,班主任要教语言和算数两个主科的,这不能不是对我这个小老师一个严峻考验呢。

事实上经过两周的实践,教学效果是很好的。这从田校长对我的态度上就看得出来。他以谈工作方式将我留在学校教导处里,谈完教学和管理班级而后,他不容置疑地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姑娘明天来学校看看你。我问是啥地方的,多大了,回答说谭家窑的,姓韩21岁。当时,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村里这种事司空见惯。少男少女们一过了18岁“相对象”这事儿时有发生,有的人一连相看三四年才肯定下来一个人呢。田校长做媒的事回到家里也没说,第二天照常上班上课。到了上第三节音乐课时,我在办公室给学生判算数作业,田校长走进来说,小韩来了,在外边等你。

我沿着教室往西走,在教室拐角处见到了小韩。她个子与我几乎差不多,人也长得粗壮,眉眼脸形也不难看,她不害羞,但很少说话。因为我的心里没有什么看成看不成的概念和负担,所以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爽脱,主动地没话找话说,气氛也不难堪,但是双方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已经是一团烟雾了。大概是约定二天后互相传个口信儿,同意不同意然后再说。

当第二天上课前田校长问我时,我说“没啥感觉呀”,为此田校长就再没提这个茬儿。接下来还有一个同事给介绍大队的女赤脚医生的,还有生产队会计给介绍邻村的某某的……当民办老师一年、当大队团总支书记兼生产队队长兼武装基干民兵连连长一年,这两年几乎是“相对象”的两年,最后是哪个姑娘也没看成,以我被县城建局招工,到县城砖瓦厂上班而告一段落。谁都知道,当了工人是不可能再找个农民媳妇了。

 

C、

啜着这杯中之饮,想象着华丽的夜宴,明亮的红烛,衣香鬓影的成人世界,无数可能的人生。所谓可爱的青春就是从那不知疲倦的身体中,流不完的汗水中,涨满脸颊的笑容中挥散出来,形成一种神秘的引力,粘着周围人的愉悦感受。

在村上那两年,最闪亮的应该是参加春节秧歌队。一到 腊月二十五,大队就开始组织秧歌队,一个小队抽二十五人,四个小队共100人,服装道具小队自己出,鼓乐队大队组织,彩排两天,之后,腊月二十八、二十九给全村军烈属拜年送春联。从大年初二开始给全村家家户户拜年,初五拜邻村、十五公社汇演。那时一个村的秧歌队就是全村男女老少的现场春节晚会,一队火爆的秧歌队足以让全村喜庆的高潮跌起跌落,鼓声、喇叭声一响,立刻人头攒动,笑浪如潮。最让我出尽风头的是两年都当秧歌队的“闪头”,即排头。这要求一长相好、二有个头、三有扭功,当时我还都具备的。扭功是在幼儿园时练就的,也许那时的“党票”、高中“文凭”也提升了其附加值吧。不过年龄应该是最硬性指标和优势,二十一二岁,是人生中最耀眼闪光的年龄吧!年轻可真好。心怀憧憬,彩梦纷呈,氤氲的情意像雾一样迷离。也许是个不确定的倩影,也许是水仙花般的笑容;也许是一场雨或是一句不经意的玩笑,都可以是沉迷的理由。

其实,自己的杯子始终是晶莹剔透的,闪烁过迷人的青春的光辉。如果不是事过三十多年后的一个普通的清晨,自己分外的清醒,看到了生命之杯的那一截的刻度,还真的误以为自己浪费过自己短暂的青春呢。

不同的年龄生命之杯所盛不同。童年时装的是奶水,少年时装的是果汁,青春装的是红酒,中年装的是白水,老年是一杯淡茶。这只是感觉上的差别,其本质是不变的。所盛之物是弥为珍贵的,而这只杯子尤其珍贵,只有爱惜份。好好地啜饮眼前这杯唯一吧!细细地品味生命的味道!尽管谁都看见了杯上那根无情的时间吸管儿,生命不会出现第二个此刻了。

此刻举杯,长空又披彩锦,大地再缀鲜花,我的心亦温亦怅,然而,比之昨日愈安静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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