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行的冬天,尤如落进寒冷的秋叶,经一场远去的雪花抚摸后,幽灵般的寂然隐去。却又在纷至沓来的脚步中匆匆而来。在季节的轮回里,总有些说不清是对往日怀旧的凭吊还是惶恐中的失落与留守,当汩汩流逝的光阴,渐行渐远;尽管我努力走近大千的视野,将自己融入暖色的喧哗,然而,一缕空寂和忧郁却暗然潜入,像一颗不曾惊醒的寒星,在暖色里不安。总有一抹擦拭不掉的绿,隐匿于岁月深处,成为一枚迎风的悬念,垂挂我苍白的额前。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怀旧的情节与日俱增,时隐时现的纠结着我。于是便这样一路虽喜尤悲,且悲且喜而欲罢不能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身居市井而又素以淡泊的我,很难再有年轻时候那种纯粹到可以拥抱整个世界的激情,然而,一种悲天悯人的、仿佛人世间苦情、冷瑟的字眼都渗进我的骨髓。这或许和年龄、经历有关,也似乎多了些母亲的遗传。记得,小时候最大的奢侈莫过于一年一度传统意义上的春节了。伶俐可人的我,还是一个充满奇幻色彩的小精灵。最惬意的是,常常缠着母亲讲故事,然后安静的在母亲膝下,把自己放进那些圣经故事和各色童话的情节里,那个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的《灰姑娘》,竟然每听一遍未完,就哭成个泪人儿了。不时会追问“为什么...?”等问题,弄得母亲也有些不知所云了。许多年过去了,这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母亲总有讲不完的故事,我不得不为母亲极赋文才的生动讲述所折服!或许,我的悲天悯人的情素,就是潜移默化的从那时开始吧。
我是父母的独生女,在学校,是老师和同学羡慕不已的亮点,在家则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我依然清晰的记得,记忆里的第一个新年。
一个大雪的早晨,我正惊讶于窗外童话般的洁白,和窗檐垂挂的行状各异、晶莹剔透的冰凋,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早在忙活的母亲应着,我一溜烟的打开门,只见门口矗立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满身雪花,哈出的热气在眉毛和胡须上凝成一颗颗细小的水珠,我仰起头“请问,你是----” 没等“谁”字出口,----“是爸爸!”
母亲忙不迭的出来,帮父亲拍去身上的雪花,担来了热腾腾的饺子,不等我愣过神,父亲一把将我举过头顶,用胡须密密的扎我,那个疼呀,早被这少有的(父亲在外地工作)幸福演没了。在我的眼里,父亲高大帅气,却过于沉默少言,这是我印象中见到他说话最多,也是最让我感觉亲切的时候了。父亲用浓重的北方口音一连串的变换着对我的妮称;“小妮子”“花菇嘟”“小鸽子”!我的乳名大概就取自父亲这脱口的其中呢。
母亲的手很巧,不仅擅长书画音律,最令我开心的是,年三十的早上,当我欣喜的第一眼看见窗外的雪花时,一件漂亮的碎花棉袄,是那么天衣合逢的穿在了我身上,这是母亲手功缝制的。我忍不住掂起脚尖,一边转着圈一边唱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还会不停的喊着“我是白雪公主!我要结婚了!我要做最漂亮的新娘!” 这是母亲交给我的第一首儿歌。就这样,没逢过年,母亲都会将积攒的布料,为我精心绘绣缝制一件新衣,直至大学。一种软绵绵、暖融融感觉长久的包果着我......
记忆深处,年,总是和纷飞的雪花和母亲的温暖联系在一起的。那时的我,虽然还不太懂瑞雪兆丰年更深的含义,但在物质条件匮乏的当时,忙碌得甚至有些忽略我的父亲,会腾出时间,自做一些小动物的面点,讨好我瘦弱的胃口;而母亲准会在那一天神奇的摆上自制的精巧的小工艺,记得一束蜡做的“月季”和字绣“和平万岁”并配有和平鸽、花草、小人、风筝和云彩等图案的信袋,其意境及手功堪称佳作!那时的新年是怎样的温馨与惬意啊!这使我对过年便定格在“家”的意义。如此,美好的感觉一直延伸至我的中学、大学柰至我有了自己的家庭。
那时,一顿饺子和两盘可口的小菜,竟吃起来那么滋味悠长!而那些最初曾带给我无限惊喜和遐想的,是雪一样纯粹的爱和浓浓的年味!这些,在我冷暖红尘的一路行程中,渗入我的骨髓,成为我耐以生存的、最美的精神家园。 母亲衷爱白色,而我却喜欢雪的纯洁、素雅与旷达!也许正缘于此,每逢年近,心中便暗暗祈盼着有一场无垠的盛雪,一如接受一次心灵的洗涤与陶冶。
-----那是我记忆里最初的年味了。
如今连我这个素以简约之人,却过早的有了些沧桑的感觉.
父母的离去,彻底崩溃了我过年的期盼。我枯叶般的关闭了阳光,似乎越来越脆弱的神经于不堪中,如芨芨可危的羔羊,不敢直面如期而至的阳光。
过年,于我来说,远非物质的丰盈和餐桌上的大肆朵颐,更是心灵深处怀旧的慎终追远,是回顾与前瞻的交汇。然而,盼望于盼望本身而已,就像天真无暇的儿时,盼望着过年,盼望着许多年后..... 却在期望里痛失。一如生命的轮回,夜与昼的交替。太阳如常升起,黄昏也将掩埋哭泣。一些熟悉的人相继离去。生命如初,或早一步,或晚一步,在多米诺效应里,无论你是否接受,于终结处守侯,这是必然。
于是,我于光明之中所感到的透明的黑暗,像一片深秋飘飞的落叶,寻着根系,却又近乎尘埃般的降落。
我在春天的热情里,看到岁月更多的冷面。那些创痕,那些悔憾,那些是与不是,那些夙求与悬疑和未抵的远方,都将于记忆深处,摇曳成永恒。
我力图在命运多舛的际遇,恬淡度日,安之若素,以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深远和豁达。佛家讲;“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心本无生因境有,”而我却无能超渡“达世如幻”,与之甚远,我还在罪业深处啊!
我到底是俗尘女子,经历多了,有了些许恬淡,虽不被外面的五光十色所诱惑,怀揣着一份记忆的温馨,兀自冷暖。
许久了,窗外不知什么时候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也飘扬着这浓浓淡淡的的年味。依稀有炮竹声,和归途的足音踏来。借着祥瑞,此时的我有了几份释然。想象着第一个与儿子相依的年夜。
移向远方的目光,以雪后的纯净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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