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槐花飘香时(散文)
——闻香识故园之三
孙柏昌
家屋后,有一棵槐。
那槐罩在柳树那硕大的阴凉里,显得很拘束,总也长不大似的。许多年了,那干依旧瘦瘦细细的,蓬松的冠少了几分浓郁。
不过,暮春时节,槐照例会开花,花事也不繁盛。疏落的花,一串一串的,摇曳着清凉的芬芳,散漫在空气里。偶尔,也会飘进家屋里。
大姐闻到了,就会提醒父亲:场院该拾掇了。
槐花开在麦熟前。
大姐很漂亮。漂亮的大姐额头隐约着一片疤痕。母亲说,那是她上树摘槐花,饿晕了,摔下来时落下的。
槐花是可以吃的。记得的,我也吃过槐花。生吃,有一种清凉的甜。母亲会把洗过的槐花放在玉米面盆里搅动后,再放到蓖子上蒸熟。一家人会围着一大海碗槐花吃,当干粮。据说,槐花只能少吃,吃多了也会中毒的。
家乡的小河边的护河林里,生着许许多多的槐。槐的干,是派不上多大用场的。造屋时,既不能做梁,也不好做檩。唯一的用处,是做扁担;疤结多,柔韧。乡下的扁担,大都是槐木做的。
家乡人都不看好槐树,极少有人栽种。槐的家族却依旧兴盛。每当深秋时节,槐的豆荚会随风飘落。来年的春雨后,便会有一棵棵小树苗翠生生的冒出来,淡绿色的叶片,很好看。我小的时候,春天里,也经常会学着大姐,找寻一些杏或桃或李的树苗,小心翼翼地挖出来,移栽到庭院里,却极少成活。小槐苗,是没有人在意的。它的生、长,都是无声无息的。只有在那槐花飘香的时节,人们才会看到:噢——又有一棵槐树开花了。
在北方,几乎无处不槐。槐的生存能力顽强极了。我在去延安的时候,一个延安大学教授告诉我们,槐是黄土高原绿化的主要树种。去的时候,我所在的小城,槐花的花期已经过去了。延安的槐花则蓓蕾初绽。
不知为什么,槐花会成为我生命的一种神秘的符号。先前,我还在认真的弄文学的时候,每年槐花开放的时候,我的桌上总会有一瓶槐花。每两天更换一次。槐花那清凉的芬芳好象会激发我的灵感。每每槐花季,我都会有一个短暂的创作兴盛期,写许多字。
是因为童年的槐花记忆?那时,在槐花开放的时候,我们都会去护河林子里拾柴拔草,浸泡在绿色的花香里,吹着水灵灵的河风……
还是因为大姐额头那块与槐花有关的疤痕?
大姐长我二十岁。大姐很能干,粗活细活,都来得。务庄稼,是好手。绣花,也是村里最漂亮的。她二十七岁才出嫁,一直帮助父亲支撑着这个家。
我十三岁时,刚刚读初中,父亲便病逝了。在此后漫长的求学岁月里,大姐一直向我伸着自己的臂膀。
记得的,我读高中的一个夏天,大姐患了大脑炎,住进了县城的医院。我听说后去看她,找遍了医院都没有看到。我哭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天空塌陷了。其实,大姐已经出院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病,家里有四个没有成年的孩子,还有许许多多她惦记着的亲人。
其实,大姐有病。她从来不说,撑着。自己还曾经去过一个有名的算命的瞎子那儿。瞎子说,她的寿,只有47岁。她信了,信命。
她真的在47岁那年离去了。离去之前,她依然拒绝看病。当她住进医院的时候,输液的针头已经扎不进她的血管了。而她住院前的那个下午,她还在为姐夫的一个同事做棉衣……
大姐的生命,从来就不属于自己!
此刻,我在思念大姐的时候,觉得她那额头隐约着疤痕,仿佛变成了一朵清香洁白的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