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饼子与绿炖茉(杂文)
孙柏昌
凌晨,一个遥远的声音倏然响起:
“我叔叔家吃的是饼子,焦黄焦黄的。就着小炸鱼。”
那声音是我童年伙伴的。他说话的时候,嘴好象在努力吞咽着什么。有一滴很清亮的鼻涕流下来。
于是,我们好象受了他的传染,都开始了莫名其妙的吞咽。
那是1960年深秋凌晨,我们走在上学的路上。学校离家12里路,早出晚归。中饭带干粮。他带的干粮,是“炖茉”,湿而不干。乡音里的“茉”,介乎“蒙”与“茉”之间。“茉”或许更贴切,更接近本真状态。那是用菜末加少许豆腐渣或者面粉蒸的。面粉当然不是白面,而是玉米面、高粱面或者红薯面什么的。
那是一个饥馑的年代。他叔叔是村里的书记,日子居然过的那样滋润。于是,少年时代的我们朦胧地感觉到了,这世界不那么公平,也永远不会有什么公平。绝对的公平只能是乌托邦。于是,也常常想起那句歌词:“几家欢乐几家愁。”
于是,我们几个毛孩子便成了夜间出洞的老鼠,在曾经的大食堂的墙壁上贴满了字迹歪歪扭扭的大字报,说村里的头头们如何自己把仓库挖了个洞,掩耳盗铃。又如何土匪作风、霸道,是不是还写了调戏妇女的事,忘记了。
于是,黄饼子与绿炖茉,便留存在记忆里,成了一个童年的符号。
有人说,童年如同人生的泉,决定了你的生命清亮或浑浊。泉水的流向也大致决定了你一生的走向:或善或恶。而后天的教化与修炼,只是进行修正或微调。我不知道,这种观点是否有着某种真理性。
不过,人,作为自然之子,或者叫着上帝的孩子,一出生,就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和一方土地。一旦被剥夺了,就会愤愤不平。社会公平,尽管是一个乌托邦,却始终被一代又一代人追逐着。盘古是中国人的上帝。他用生命证明了天人合一的理念。山川河流、大地森林、日月星辰、空气云彩都是他的躯体幻化而来的。我们都是他的后代呀,都有着无可争议的继承权。于是,中国人便有了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
“不患寡;患不均。”
我在读高中的时候,同学们都穿着补丁裤子,吃的也不好。但是大家都很高兴,高高兴兴地去学雷锋,助人为乐。按照现在赶时髦的话说,幸福指数很高。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是共和国的黄金时代。现在呢,你穿着名牌,吃着辽参,有时也想骂点什么。社会的两极分化已经太厉害了。
幸福指数好象与GDP没有太大的关系。拉美是世界幸福指数最高的地区,是因为GDP吗?
社会的公平正义,是人类的共同理想。那是人类的精神火炬。倘没有了她的照耀,我们是不是仍然还会在黑暗里摸索?
要么都焦黄的包子饼子,要么都吃“炖茉”。我是个乡下人,农民的儿子,狭隘的农民意识是流淌在血液里。真的,我倒是很希望过那样的日子……
“来——尝尝,我的炖茉,比你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