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的困惑(随笔)
孙柏昌
年轻的时候,有许多梦想,绚丽着五彩斑斓。
老了,只是活着,梦想远离。
没有梦想的人生是凄凉的。
凌晨,中秋的月亮在云影中滑动,秋风很凉。一场雨便成了夏的葬礼,北国的秋倏然而至。我不知道,在落木萧萧中,会不会有梦境滋生。
上小学的时候,唱过一首《地质队员之歌》,“是那山谷的风……”山寨里曾经来过一支地质勘探队,是听了故乡的金鸡的传说,来寻找金矿的。那轰轰隆隆的机器声在山野响了很久。我们小孩子经常去帐篷边上转悠,好奇。也许,正是这样一种童年的暗示,我高中毕业填写的“志愿表”上便写下了:一、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二、北京地质学院地质系……
最终却是一不成二不就,被选择到了一个学外语的学院。那是一所准军事性院校,是附在志愿表上的表外表,提前优先录取的。当时,我们的中学里有四个同学享受了那个表外表,只有我被选择了。其余三个同学也都去了北京:清华、北方交大、中央财经。我始终觉得外语只是一种工具,不是本领。我的班主任是校团委书记,戴着一架深度近视镜,劝我一定要报考、享受一下表外表:“学校很好。出来就是外交官。”他说一句,就要用手向上推一推他的眼镜。班主任对我很好,我知道。
这一张表外表粉碎了我当一名数学家或者地质队员的梦境。那个梦境一直缠绕着我了很久,情绪低迷不振:难道我一生注定只会一门外语吗?学外语是一件轻松的事儿。于是,我经常泡图书馆。凡是可以自由选择的时间,我都在看小说。那时,拉丁美洲正值文学爆炸。而我们中国人不知道。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年后了。当时,我读的拉美小说大都是从英文转译过来的。在中国,西班牙语还是一个非常年轻的语种。统计资料显示,整个中国那时稍稍懂得一点西班牙语的人,还不足三千(包括我们这样的在校生)。我记得,当时我把拉美书架的小说都读了,什么《黄金果的土地》、《阴暗的河流》、《我们的粮食》什么的。我也曾经在课堂上和来自哥伦比亚的老师艾尔维娅交谈过我读的书。她居然很欣赏:
“De donde proviene Camilo?”
她问我们来自上海的陈复庵老师。
陈老师告诉她,我是来自胶东半岛的一个乡村。艾尔维娅很惊讶。她觉得,我应该来自一个什么大都市。
怎么会呢?我的那一身土气,还纷纷扬扬着土的粉尘呢。
半年以后,我对学外语认了,当一个翻译家也行啊。可是,国家又不让你学了,“文革”来了。
当自己偶尔回首往事的时候,总有一种落寞的感觉:自己的一生是不是都是在被选择中度过的呢?倘有来生,我一定会像现在的许多年青人一样,好好设计、规划、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