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乡村(随笔)
孙柏昌
我是一个非常恋旧的人。
前些年,我几乎每年都要回河北泊头一次,那曾经是我生活工作了16年的地方。从大学毕业到不惑之年,我人生最好的年华都留在那片土地了。
泊头是鸭梨的故乡。每年的4月中旬,是梨花灿烂如雪的季节,“忽如一夜寒风来,千树万树雪花白。”那时,我就会听到一个来自远方的呼唤。
有一年,我回去的时候,把我的散文集送给一个我曾经的女学生的时候,她快速地翻阅了之后,问我:
“为什么没有写我们?”
是呀!我们共同走过一段非常难忘的日子——诗意乡村。
那是1975年的深秋,学校实行所谓的“开门办学”,我和另一位老师带着一些喜欢文科的同学,去了泊头的唐庄。唐庄是学习小靳庄的典型。村落不大,却人人能诗。书记带头写。书记的女儿也是我的学生。我们几十个人分散到几十户人家里,村里还专门开了食堂,让我们有饭吃。
白天,我们都跟着去干些农活。晚上上课,写诗。
书记人好,也挺能干的;村里开着一个铸造厂。泊头也是铸造之乡,据说,全国八级以上的铸造工匠,有1/3是来自泊头。我刚刚毕业去泊头报到的时候,就看见了暮色中耸立在绿树丛中的一座座小化铁炉,仿佛在翻阅一本古老的《天工开物》里的插图。唐庄的厂子奠定了很好的经济实力,大家有饭吃,才会想到写诗。
有时,我们也会与村里人一起举办诗赛。村里人与学生轮番登台朗诵自己写的诗,慷慨激情。清纯与苍老,融合得浑如天成。主题当然都是革命,批判邓小平的右倾翻案风,忆苦思甜,歌颂社会主义好什么的。场面很好看,也有许多掌声和眼泪。
我的那个学生是写诗写的最好的一个。她写的多,也写的好。他们们写完诗稿,都会让我看、改。其实,我自己对诗也是狗屁不通的人,一生都是。不过,我是老师,是干这活的。我便很认真地看、改。究竟是改得更好了,还是更差了,我也记不清了。有那么好几个月的时间,师生都在一起吃饭、干活、写诗,共同走过了一段难忘的岁月,也有了很深的感情。此刻,我在写下这篇短文的时候,那一张张清纯的脸在我记忆里还是那样清晰、生动。岁月的流水终究会带走许多,却也会留下一些。留下的,都是值得珍惜的。
那个小小的村落,那散发着温热的土炕,会像一颗鲜亮赤红的金丝小枣一样,在记忆里,永远扯着甜蜜的丝线……
即使在最荒谬的年代,人的感情也是真实的。
农民真的需要诗歌吗?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每个人都需要艺术,需要有一种东西可以抚慰心灵……
那个诗意乡村,那个小小的唐庄,今天,又是个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