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暴风雨的下午
文/喜欢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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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今日，我还在为自己摇摇欲坠的恻隐之情被扼杀在摇篮里而羞愧不已。
一个夏季的午后，整个城市像倒扣在密不透风的罐子里，热浪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太阳张牙舞爪地喷出万道金芒，一束束眩目的光欢快地流淌。惨白的街道有气无力地延伸至远方，最终模糊成淡淡的小亮点消失在视野尽头。藤椅上昏昏欲睡的老人蜷着腰身，无可奈何望天，没指望会有风来。可是，六月天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确实有一股凉风漫不经心地扫过，老人机警地睁开浑浊的眼四处观望，不停地嘀咕着，来雨了，来雨了。跟着几声尖锐的响雷狂笑着滚过天际。霎时，狂风骤起，街道搅起漫天灰尘，迷雾般暗淡蒙胧，叫人辨不清东南西北。
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我百无聊赖地看窗外的景致，密密的雨线殷勤地冲刷窗棂。突然，一个人影踉跄着闯入视线。定睛细看，在楼下门卫的房檐下一个人艰难地挪动身体。天公密集地编织着纵横交错的雨帘，阻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是痛苦还是凄凉？只是感觉他极力要把身子佝偻成一团。我见过这个流浪的男人。这几天他就死心塌地守卫着他的方寸之地（门卫屋檐下），并且顽固地保持永不变换的姿态：双手抱紧削瘦的肩膀，脑袋深深地插进两条干瘦的细腿中间。偶尔有人在他身边走过，他头也不抬，就突如其来拍巴掌，很响亮。吓得女人花容失色，丢下鄙夷厌恶的目光，行色匆匆地跳开；惊悸不安的男人，目不斜视地扔下一句国骂，讪笑着离去。他却像个凯旋而归的将军，更加得意洋洋，肆无忌惮连击双手。
雨，一直下，越来越狂烈。我不能不惊悚他的无动于衷与麻木不仁，本性的良知促使我生出恻隐之心，很想给他送一把伞，可又怕淋湿自己。正在踌躇不安之时，我看到这样至今难忘的一幕：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旁，举着一把红色的雨伞。那红色的雨伞，在昏天暗地的雨中，像一面鲜艳的旗帜。透过雨帘我辨认出是门卫的大伯。大伯奋力地比画着，试图拉他起来。男人好像很反感，执拗地扭曲身子，仍旧我行我素，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雨越来越大，像要吞没整个城市和街道，乌云黑压压地翻涌，挟杂着急速的闪电，天公不可抗惧的威力使人不寒而栗。大伯似乎失去耐心，转身离去。我以为不会再有人来理他了，当我要离开窗前的时候，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轻盈如蝶惊现在风雨中。还是那把红色的雨伞，在一道银色的闪电衬托下，显得更加耀眼，鲜红如炬。我认识女孩，是大伯的孙女，听不到他们交谈什么。我嗤笑一个年幼的孩子能说服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可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场景出现了：男人见到女孩毕恭毕敬地垂立在他身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用手往脸上重重地抹一把，是泪水？还是雨水？他仓促地拍拍衣襟，使劲地揩身上的泥巴。伞外大雨如注，伞内女孩并排和他前行。男人露出半个身子在伞外，蹒跚而行，点着小碎步紧跟女孩。那不是在走，是在努力地小跑。他一定是怕淋湿女孩，怕淋湿他心中仅存的疼爱。我无法判断他的真实年龄，也许他把女孩当做他至亲的女儿、或者乖巧的孙女。我不敢妄自猜测女孩怎样和他沟通的，和他说了什么？也许女孩根本就什么也没有说？！
牎≡谡飧鲇斜┓缬甑南挛纾纯真可爱的女孩用她晶莹剔透的爱心重新唤醒男人自己封闭起来的爱。男人能野蛮地、不尽人情地拒绝大伯的施舍和同情，但是他不能违心地拒绝自己内心深处对女孩的疼爱！没人能读懂他尘封的情感世界，但就在这个有暴风雨的下午，男人冷冻的情感也温暖起来，抛弃所有矜持和禁锢，终于迎来雨后璀璨的彩虹，越发五彩斑斓！
直至今日，我依然把自己的冷漠肢解得体无完肤，一再告诫坚硬板结的灵魂不要四处游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