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光灿烂
文/李丽杰
今天早上起来，天空阴暗，气温干冷，窗上结了一层剔透的冰花。昨夜又下了一层小清雪，路很滑，到了单位听说XXX因车祸而亡。当时心中一悸，有一种眩晕、心痛的感觉。XXX今年24岁，长得帅气、阳光，有时在上班的路上遇到他，会把车子停下来主动送上一程。夏季，到局里来办事，他喜欢把车子放在我们科室窗下，挥舞一条绿毛巾一遍又遍擦车，可见他是个爱车的人。
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望着苍茫灰白的天幕，深深叹息一声，随之升腾起一股挥之不去的悲伤和惋惜。我不是个怕死的人，在医院工作十几年，习惯了死亡，且有些麻木。人从出生那天就应该想到死亡，这无可厚非，谁也逃不脱。可是我的悲伤因何而起？而我的惋惜又因何而生？思索之后找到答案，是他的水葱一样鲜嫩的年龄让我悲伤，是他那惨不忍睹的死亡方式让我和他的亲人以及他的朋友感到惋惜。
小时候不知道什么叫死亡，觉得人死了就跟睡觉差不多，躺在棺材里不用干活，有人卖力地鼓着腮帮子为他呜哩哇啦吹喇叭，有人伤心地为他哭天抹泪，一路风风光光送到墓地。而那墓地通常在第二年春天会长出白的、粉的、红的各色妖娆小花，便觉得那墓地是个香气扑鼻的花园了。所以，五六岁的时候我对死亡谈不上畏惧，认为要进棺材睡觉的人属于那些走路颤颤巍巍、一步三摇的爷爷和奶奶。八岁那年冬天，我和小伙伴在她家院子里玩踢口袋，看见窗户挡着窗帘，她说她妈妈又给她生了个小妹妹，正在做月子。院子尽头是个废弃的猪圈，因为踢口袋脚力过猛，口袋“嗖”的一下落进猪圈里。我唱着歌咿咿呀呀跳进去捡口袋，然而歌声变成了哭声。因为我看到满是乱草屑的猪圈里躺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小人。他（她）确确实实是小人，小到只有2尺长，看不清楚眉眼，像只刚出生的粉白小兔子卧在草堆中。那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死人是什么样子，嗅到死亡气息，有些胆怯，有些好奇。小伙伴听到我的哭声巅巅跑过来，很不屑地撇着嘴说：“一个丫头片子，死了就死了呗。”听她这口气，分明是受她那重男轻女的父母耳濡目染，大概她说这句话时，忘了自己也是个丫头片子。三十年前，每当有月科小孩生病死掉了，随便扔到猪圈或者是砖窑里，就跟扔一个小动物一样不足惜。我不知道那个独守月房的母亲对孩子离去伤不伤心，反正从那以后，再见小伙伴的父母就有一种别样感觉。
从小学到初中，不知写了多少篇《我的理想》，记得印象最深一篇的开头是这样写的：我的理想是当一名伟大的灵魂工程师，为学生们传道授业解惑也，而不是在离死亡最近的地方——医院。然而，初中毕业最后择校时我还是阴错阳差报考黑龙江省中医药学校，专业是中药。那时我还庆幸，多亏学的不是医疗专业，否则，救治那些血淋淋的伤者或是奄奄一息的病人，我会和家属一样伤感不已，这样子怎么为患者治病呢，说不上患者会认为医生病得不轻。开学不久，那个带唐山口音的解剖老师指着实验室里一具被福尔马林泡得分不出性别的尸体说：“这是个女生，你看她的大腿骨长度就知道她个子高挑。因为得了癌症，不想活了就上吊自杀了，家属不愿意埋葬，无偿赠给给咱们实验室。”那节课，尽管老师讲得声情并茂，可只要眼睛余光瞥到那具尸体，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脑子里有意无间勾勒着她的样子。原来人死后还能以这样一种特殊方式存在啊，可惜那是一具没有思维和情感的躯壳。
人活着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死后却难免以丑陋姿态出现，哪怕是在死前刻意打扮自己的人。因为服饰的光鲜掩盖不了面目表情对死亡的恐惧。然而我却在2002年亲历一场最为平静的死亡，她是爱人的姥姥，前一天晚上还在看电视，吃了一点水果，第二天早上没起来，无疾而终，享年92岁。她的死，没有痛苦，没有恐惧，神情安详、坦然，真的跟睡着一样。我曾天真地想：除去意外死亡，假若人们以这种自然的生老病死的姿态步入另一个世界，那么死亡不可怕，好比是去参加一个美丽宴会，我会欣然赴约。
今年10月31号，女歌手陈琳跳楼身亡；近几天鹤岗煤矿爆炸，又死了100多人，与此同时，依兰境内客车与货车相撞死了6人；今天XXX突然离开这个世界……所有的有关死亡的消息，都会让我深感悲伤，原来死亡离我们这么近！一直在绞尽脑汁地想，有什么好办法躲开意外死神的屠戮——珍惜生命！换句大白话说，就是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假若（我喜欢用假若这个词，别说我不切实际，因为我的意愿是美好的）陈琳以平和心态面对情感，她就不会跳楼；假若矿长工作认真负责，不拿矿工生命当儿戏，那100多具鲜活的生命就不会躺在冰冷的太平间，也许此时正与家人看电视，与朋友聊天；假若XXX少喝些酒，也许明年夏季我还能看到他在科室窗下刷车……
都说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地上就有多少人。假若天上星星少了一颗，那就是人少了一个。敲完这些零碎的字，外面已是星光闪烁，希望每天晚上的夜空，都像今天这样，繁星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