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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豆腐

[db:作者]  2019-01-23 00:00:00  互联网

亲情豆腐

——东北餐桌吃食之八

作者:李丽杰

结婚十几年来,我一直跟婆婆生活在一起,每天下班回家从来不为吃饭发愁,因为勤劳的婆婆早已把可口的饭菜摆在餐桌上了,你只管吃就行了。然而,近半年来,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婆婆陪儿子去佳市读书,回家我得自己做饭了。这种改变,让我极其不适应,就像断奶的孩子,感到迷茫,不知所措。下班回家的路上,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闲情地看街景了,而是心急火燎奔向家,好像后面有狗追。到家后,一头钻进厨房。饭好做,焖大米饭,用电饭锅。做菜却难住了我,在厨房里像驴拉磨似的转了好几圈,不知该做些什么。后来,老公提醒我,冰箱里有鸡蛋和柿子,炒了吃吧。对,木须柿子味道不错,还简单。叮叮当当,一阵忙活,菜总算出锅了。我的天,鸡蛋变成黑色了。老公纳闷了,问,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说,放了一点酱油,就变成这样。老公哭笑不得,伸出大拇指,小李子,你太有才了,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炒鸡蛋放酱油。那一刻,我心里很自责,我确实差劲了点,居然这么简单的菜都做不好。不过,那天老公还是把那盘黑鸡蛋全部消灭掉,还说挺好吃,就是咸点。大概他是给我面子,怕我生气再罢工,恐怕连黑色鸡蛋也吃不上了。

但是,不能天天炒鸡蛋柿子啊,虽说厨艺大有长进,当菜摆在桌上时,谁也不肯动筷。哪样菜既省时,而且吃久了还不腻人呢?终于有一天,我寻到了,那就是大豆腐。那天下班晚了,路过豆腐摊,看到案子上冒热气的豆腐就拎回家一块。没想到,豆腐蘸大酱,老公吃得喷喷香。第二天,我又买一块,豆腐有些凉了,老公用开水焯了,再炸盘鸡蛋酱,比生吃味道更美妙。从那以后,下班回家的路上,我又可慢悠悠地看街景了,因为手里有豆腐撑腰,再也不必为做菜发愁了,豆腐生吃或是熬汤,省时、方便,真解决燃眉之急啊。

豆腐蘸大酱,这种吃法最原始,也最常见。生吃,不仅保住了豆腐的原汁原味不被破坏,而且酱的咸香,还为豆腐景上添花,增加更令人称赞的好味道。清晨,妈妈去院子抱柴火做饭,看到村东头黄二家烟囱升起袅袅炊烟,就进屋叫醒我,让我去换大豆腐。在我磨磨蹭蹭穿衣服时,她去下屋黄豆袋里舀了一瓢黄豆,哗啦一下扣在漆色斑驳的铁盆里,不多不少,一瓢黄豆一斤,能换两块豆腐。美梦被打断,我不情愿地端着黄豆盆,慢腾腾去黄二家换豆腐。

黄二家在村东头,两间房,一间住人,一间当厨房,豆腐房跟厨房在一起。要想去黄二家,必须经过一条大坝。那大坝不高,无论什么季节,我都爱在坝上走,坝底绝对不走,因为坝上风光无限。春天的时候,坝上长满蒿子和打碗花,坝里的水清凌凌的,晨风荡过,起了层层波澜,好像水面开了一朵硕大的菊花。有两只早起的鸭子脸对脸,呷呷叫着,述说爱慕之情。这时,从坝上仅有一棵柳树上传来几声急促的鸟鸣,鸟儿好像在催我,快走,快走。可是,我走不快了,我被那片粉英英的打碗花迷住了。打碗花,形似喇叭,多年生草质藤本,田间地头,沟渠溪畔可见它的身影。它们缠缠绕绕,有的附在蒿草上,有的无依无靠匍匐独行,有的勾心斗角互相纠结在一起,无论以什么姿态存在,它们目标明确,那就是尽情开放,开出并不漂亮的花朵,打扮春天,打扮大坝。打碗花色不艳,雪白的底子,衬着淡淡的粉色,就像肤色白皙少女见到心仪男子时,脸颊忽地腾起一抹嫣红。我很想摘一朵戴在头上,可是又有所顾虑,听人说采了打碗花,家里的碗要打碎的。后来,还是臭美的心里占了上风,忍不住弯腰采一朵,谁知,铁盆里的豆子也跟着咕噜噜滚落下来,害得我不得不像寻宝一样一粒一粒拾起。过几天再经过坝上,就会看到遗漏在草窠里的豆子发了芽,它们少了一丝娇嫩,尽量往细长,往高长,尽量与野草相映成趣;夏天时,大坝蒿草繁密,蚊子黑压压成团,我怕咬,通常是一路小跑到黄二家,脸上仍是被叮了几个包;秋天雨水大,坝上的草丛里会生出一堆一堆的花脸蘑,采回家炸蘑菇酱,味道很鲜灵;到了冬天下雪了,坝上积雪厚,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我很喜欢听那质感十足的声音,很像老母猪嗑碗碴的声音。

到了黄二家院门口,我轻易不敢直接进屋,而是跺几下脚或是踢他家大门,以此试探他家的狗是否在家。若是在家,那狗定会汪汪吠叫,接着门被推开,脸色阴郁的黄二探出头,大声朝狗吆喝几声,狗耷拉着尾巴委屈地钻回窝里不吱声了。黄二明明知道有人来,却看也不看一眼,脸依然沉着,回屋了。我赶紧尾随他进屋,屋里迎接我的是黄二老婆那张发酵面团一样臃肿,笑意有些浮夸的脸,这让我很不适应,有如掉了冰窟窿里突然又爬上了火炕,给人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黄二的老婆跟他两个极端,她胖,黄二瘦,她爱说,黄二不爱说,她爱笑,黄二不爱笑。听村里人说黄二原本是个幽默、开朗之人,因为前几年在部队当兵,犯了什么错误,被派遣回来,就变得郁郁寡欢了,成天阴沉着脸,好像所有的人都欠他钱似的。不过,他也有露出笑模样儿的时候,那就是当驴拉完磨之后,温驯地舔舐他掌心的饲料时,他的脸上会浮起难得一现的笑容。

一般情况下,我去的时候黄二已做完了豆腐,热气腾腾的豆腐颤颤欲动搁在豆腐案上。但有几次,我来早了,正赶上黄二在做豆腐,得以看到做豆腐的过程。那头头大,耳长,颜色灰褐的短腿驴正一圈一圈地拉磨,为了防止它转晕,它的眼睛被布蒙上了。真是难以想象,驴被蒙上眼睛,如何承受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乳白的浆汁,散发着一股微甜的豆腥味儿,顺着磨盘源源不断淌下来,淌到下面的水桶里。起初,那驴走得轻松,步伐稳健,不急不躁。然而,拉到一半,它好像累了,步子慢下来,但它没有罢工,仍是坚持到最后。拉完磨后,黄二奖它一把饲料,驴“吱嘎、吱嘎”咀嚼起来,很满足。驴的活干完了,剩下的该看黄二的了。他把桶里的浆汁倒在豆腐包里,豆腐包造型很有意思,在棚上吊着一个十字架,将一块方形豆腐包吊在架子的四个角上,不停地摇晃,豆浆流出来,滤出豆腐渣。然后把豆浆放在锅里煮,撇去白色泡沫,接下来,就可以点卤水了。北方豆腐多用盐卤(氯化镁)点制,而南方多为石膏,用硫酸钙点制。两者区别是卤水豆腐口感绵韧,比较硬,但是有豆香味,含水量少、色泽白中略偏黄,质地比较粗老。而南方石膏豆腐细嫩光滑、含水量多、色泽洁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方人的性格也如北方豆腐,比较直性、硬气。而南方人如南方豆腐,多温柔、随和。

卤水点豆腐,是做豆腐关键一步,要掌握好量,多了豆腐会有股鸡粪味,少了就成稀软的豆腐脑了。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当卤水倒进豆浆的那一刻,豆浆就慢慢凝成了豆腐花,放在四四方方的豆腐案子里,在上面压一块板子,再挤出水分,豆腐花就变成了豆腐。当然,这是我后来在同学家看到他父亲点卤水的过程,那天我在黄二家并没看到这些,因为当他要点卤水时,他老婆极其热情地拽我到园子里,摘火红的柿子给我吃。这让我觉得很意外,因为她平时很吝啬,换豆腐时豆子少半两也不行,不仅如此,有时候她还欺负我人小不会看秤,总说豆子不够秤。事后我跟妈妈说起黄二不让我看他如何点卤水这件事,妈妈告诉我,哪个做豆腐的都不会让你看他点豆腐,这就是秘密,让别人看了,他就没饭碗了。

豆腐白且嫩,放在盆里颤颤巍巍,浸出一汪温和的淡黄的汁液。豆腐在我家吃法很多,或是生吃、或是炖吃,或是熬汤。生吃,就是豆腐直接蘸大酱,或是小葱拌豆腐;炖吃,经常用土豆炖豆腐;或者是做豆腐汤。我是爱喝豆腐汤,开锅时最好打两个鸡蛋甩在汤里,那像炊烟一样袅袅涌起的鸡蛋丝络将一锅普通的豆腐汤渲染得生动而富有诗意。要出锅时再用淀粉勾芡,最后撒点葱花,盛出来就可以吃了。葱花的碧绿,豆腐的嫩白,两个干净、鲜亮的颜色掺在一起,不吃,看一眼就已垂涎三尺了。

豆腐分大豆腐和干豆腐,我说的豆腐指的是大豆腐,它是我国炼丹家——淮南王刘安发明的绿色健康食品,古称“福黎”,时至今日,已有二千一百多年的历史,深受我国人民及世界人民的喜爱。豆腐是我国素食菜肴的主要原料,历来受到人们的欢迎,被人们誉为“植物肉”。豆腐营养丰富,含人体必需的多种微量元素,在中医药学校上学时食疗课第一课讲的就是豆腐。食疗老师是南方人,四十多岁,长得娇小玲珑,皮肤白皙,爱穿旗袍,说话带口音。当她讲到豆腐“生熟皆可,老幼皆宜,养生摄生、是益寿延年的美食佳品”时,停住了,望了一眼窗外斜飞的春雨,咂咂嘴,然后深情地说:“离开家乡这些年,总是想念阿婆做的豆腐,软软的,嫩嫩的……”那节课,她以极其丰富的语调为我们描述了江南的小桥流水,吴侬细语,曲径回廊。最后她声音颤抖,领我们高声读起:“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因豆腐制作简便,又因为东北是中国粮食的主产地,尤其是黄豆,几乎家家都种上几垧,所以在我们当地,哪个村里没有几家大大小小的豆腐房呢。正因为豆腐有亲民的根基,所以无论是贫穷的从前,还是富裕的现在,谁也无法震撼豆腐在百姓餐桌上举足轻重的地位。“豆腐味甘性凉,入脾胃大肠经,具有益气和中、生津解毒的功效,可用于赤眼、消渴、休痢等症,并解硫磺、烧酒之毒。”这是医学史书上记载的,其实在我们当地用豆腐治疗疾病的偏方比医学书上的要多。小时候感冒了,奶奶风风火火去园子薅一根大葱,葱白炖豆腐,可治感冒初起,效果不错;邻居二婶刚生了孩子,没奶,孩子饿得蹬着小腿嗷嗷叫,二叔就去镇里买条鲫鱼与豆腐共煮,二婶的奶汁当晚就充盈了,孩子吃饱了奶,梦中露出甜美的笑靥;姥姥爱咳嗽,她家常做豆腐萝卜汤,这样可去痰火,治咳喘……豆腐真是了不起,那样普通却又实用。

今天是周六,因为腰疼,不能去佳市看儿子,所以起个大早写文。在这篇文章快写完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卖豆腐的吆喝声。那声音不是借助喇叭吆喝,完全是靠自己嗓子喊,听着透亮,顺耳。“大——豆——腐——啦”,喊声一波三折,悠长而韵味十足,尤其是尾音,拉得很长,很长,带着回音,像一条小鱼慢慢游进心海深处,扰得全身瞬间充满无法遏制的激情。我推开窗户,也跟着高声吆喝:“大——豆——腐——啦”。卖豆腐的大姐朝楼上望了望我,摇着头走了,大概她以为我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声音冲口而出之后,我为自己率真举动而感到好笑。这时,电话响了,是婆婆打来的,她告诉我要吃好吃饱,饭菜别对付。我显摆说:“这段时间我又胖了,天天吃豆腐蘸酱,不用掂记我。”婆婆听了,笑了,她说:“别骗我了,总吃一样,时间长就腻了……”之后,她又不厌其烦告诉我豆腐的其他做法。我们娘俩足足唠了半个小时,电话听筒都发热了,我的心也热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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