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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碗花

[db:作者]  2019-01-23 00:00:00  互联网

打碗花

作者:李丽杰

至今,我仍叫她打碗花,叫了几十年顺口了,就像我四十岁了父母仍一声接一声地喊我小名一样,听着就亲。其实她有正规的官名,小旋花、面根藤、狗儿蔓、斧子苗、喇叭花。前四个闻所未闻,生疏而拗口,是百度搜来的;最后一个“喇叭花”倒是常叫,但也不如“打碗花”叫的频率高。

打碗花属多年生草质藤本,在故乡黑土地田间垄畔常见,如果哪片田里没有几朵打碗花,总像缺少了什么似的。打碗花的茎细长,匍匐或攀援,像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喜欢缠绵地腻在一起,然后齐心协力顺垄沟向前爬或是附在其他物体向上爬。总之,她给我的印象是永不停歇,前进,前进,像个充满斗志的勇士。小时候我好奇心重,曾将打碗花的茎拦腰掐掉,以为她会停止前行的脚步,谁知第二天清晨一看,好家伙,人家又斗志昂扬地爬高了一寸。

打碗花呈喇叭状,花瓣薄如宣纸,白色的底子上有几点淡粉晕开,看上去像少女娇美的白脸抹了胭脂。我们这些小孩子常摘打碗花放在嘴边吹,希望能吹响她,最好赛过喇叭匠过年扭秧歌时的喇叭声,可惜腮帮子鼓得生疼也吹不响,但最后嘴里又分明能发出呜哩哇啦声。哈哈,那是我们自己假装把她吹响啦。听到喇叭声,就有两个梳歪桃的小小子用胳膊搭成花轿,就有豁了门牙的小丫头主动坐上去,就有咿咿呀呀的儿歌唱起来:小媳妇,头戴花,坐花轿,吹喇叭,呜哩哇,呜哩哇,快快娶回家。伴着悠悠斜阳,裹着一身花香,小丫头抿着嘴美滋滋地被我们抬回了家,快乐也跟回了家。

在我出生的那个小村子生活的十三年里,每逢春天来临母亲都会在障子边撒上几粒黑黑的牵牛花种子(又叫爬山虎)。到开花的时候,总在太阳未出来前就开,粉的紫的红的白的,开得五彩缤纷,开得风风火火,每朵花上都滚满玲珑、剔透的晨露,那花就多了媚气与可爱,添了诗意与浪漫生命在那一刻张扬丰满到极致。牵牛花的样子跟打碗花一样,村人一律称为喇叭花,我也跟着这样叫,还纳闷这些打碗花比大地里的耐看多了。但是后来王老师告诉我,别看她们长得样子差不多,但不是一种花。她们同是旋花科但不同属,主要区别是在叶子上,打碗花的叶子是牛舌状,牵牛花的叶子圆,而且有裂叶。王老师是老中专毕业生,博览群书,除了给我们讲课,还爱给村人讲些国家大事,滔滔不绝的,有时讲得入迷,连饭糊了都不知道。去年过年我去拜访王老师,她得了中风,言语不利,只能一味地啊啊比划,再不能滔滔不绝了,嗟呼!

打碗花有极强的攀援能力。你看,昨天刚冒出嫩须子,小女孩一样害羞地卷着,今天就已大大方方地伸出一大截,明天再看,完全攀上离她最近的蒿杆上了,后天呢,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准确无误地攀上与蒿杆一步之隔的电线杆上了。再过几天,打碗花碧绿的叶子就让黑黢黢的电线杆变成了绿屏风,好像谁施了魔法让一个傻大黑粗的少年变成了婀娜多姿的美少女。那绿屏风并不是死板的,她有叶有花,有绿有粉,花在叶间藏,叶在花间笑,在清风拂动下,闪烁往来,美极,艳极。

村北晒谷场后面有块地,原本是长粮食的好地,却长了一地打碗花,还有及腰的荒草,几棵零星的麦苗半死不活混在其中,看着怪可怜的。地的主人是傻二,不会种地,春天时撒了麦种就以为万事大吉了,至于施肥,喷药,除草这些必不可少的后期工作,他头脑里根本没有这些概念。那花终于得了施展,成精了似的,夜以继日地长,叶子黑绿黑绿的,花也密密层层,叠锦堆绣,麦地成了实实在在的花海。那里也是孩子们的乐园,放学后不回家,屁巅屁巅往地里跑。男生抓蚂蚱、蝈蝈,大呼小叫的,玩得忘乎所以时被打碗花的藤蔓绊倒是常有的事,唉哟唉哟爬起来拍拍灰,继续玩。但有一次严重,小东摔倒了嘴唇垫在一块石头上,居然磕掉了牙,滴答滴答淌血,手里还捏着大肚子蝈蝈没舍得扔。女孩呢,爱美,采花编了花环,戴在头上,小脖扭一扭,就感觉丑的自己变成了人见人爱的小仙女。玩着玩着,傻二就舞着烧火棍来撵我们了。小时候我胖,胆子还小,一见来人就吓得迈不动步。别的小孩见傻二追来,都猫腰往蒿子里躲,只有我往直了站。傻二抓住我兴奋极了,嗷嗷叫着揪住我的小辫子让我赔他麦子。妈妈没跟他计较,要赔他半袋麦子,他却嘿嘿傻笑着,不要,到厨房抓了几个馒头揣进怀里。其实傻二不傻,就是得到麦子他也不会蒸出喧腾腾的馒头。傻二这是大智若愚啊。

打碗花开得好是好,农人却不待见,东拉西扯的一大片,跟庄稼抢地盘,夺养分,见者定除得一干二净,偶尔遗落一株两株,长着吧,成不了大气候。但也有的人家大方,在地头留给她们一片天地,那花就报恩似的开,今天你开,明天我开,你方唱罢我出场,把寂寞的田野闹得活泼泼的,于是那一层不变的绿色泛滥的田野也就多彩生动起来,有了别样风情。

打碗花皮实,只需一捧土,就能像野草一样生生不息,没人给她施一把肥,没人为她除一根草,却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把生命演绎得这样完美,这让我想起电影《侏罗纪公园》里的一句经典台词:“生命会找到他自己的出路。”

我一直对打碗花这个称谓感到好奇,奶奶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从前村里来个妖怪,每天强迫人们给他送好吃的,不送就施法,让地里长满荒草。这边刚除掉,那边又长出来,把人们累得叫苦不迭。村里有个心地善良的女孩,爱穿白裙子,裙摆上绣满粉花。女孩为村里人焦急,一天夜里她做个梦,梦到一位白胡子爷爷,他告诉女孩你要是能打碎妖怪盛东西的碗,妖怪的魔法就失灵了。女孩不顾生命危险,夜里潜入妖怪的山洞,打破了碗,正在她要逃走的时候妖怪醒了,大怒,杀了女孩。第二天在碗打的地方长出一种白色的花,花瓣上还有粉点子,人们说这花是女孩变的,为了纪念她就把花叫打碗花。当时奶奶讲故事时,我为女孩的勇敢感动了,再看小小的打碗花时,心里会充满深深的敬意。如今,为我讲故事的奶奶于2011年5月23日晚7时辞世了,享年84岁。奶奶一生与人为善,勤俭持家,在爷爷早逝的艰苦年代里独自撑起九口之家。如今奶奶不在了,但她在故事中宣扬的善良与勇敢,永远根植于我心,并影响我的一生。

打碗花在我心目中也并不是十全十美,因为她我没少挨骂。在我们当地有这样一个说法,说小孩子采打碗花回家,碗就会打碎。我时常禁不住打碗花美的诱惑,偷偷采回家,妈妈看到了,总是不容分说骂我一通。我很委屈,吃饭时看那碗就不顺眼,盛饭时假装没拿住,啪,打碎了!那时候家里困难,妈妈没钱添新碗,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只能像我家的狗叭那样用一个豁口的浅盘子吃饭。唉,意气用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其实采了打碗花碗就会打的说法,不过是个无奈谎言,还不是那时候家家都穷,怕淘气的小孩子吃饭不老实打碎了碗而故意这样说罢了。

春天又到了,那些长在故乡田间垄畔的打碗花又都开了吧,行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想着她活泼泼的美样子,我不再畏惧孤单。在绿浪欢腾的田野里,打碗花把美献给每一缕风,每一寸光,每一株麦子,每一只蝈蝈,每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生灵,还有我,远在他乡时刻不在思念她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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