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有多远?远方,有什么?
我在心里反复自问,始终没有满意的答案。可,我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一直深爱着远方。没有一丝犹豫,无须任何理由,不曾有所改变,几十年来一直如此。
年幼时,远方靠一条乡路连着,远方有我的外婆。那绿茵茵的秧田里,蛙鼓阵阵,田野小径上,穿黑色布衣的外婆,拄着拐杖,挎着竹篮,蹒跚而行,神态很是安详。偶或有人问起,外婆会很乐意告诉人家,“去桂子家,看外孙子。”桂子是我妈,外孙子便是我。当外婆矮小的身影,从远方一点一点靠近时,我会兴奋得跳呀蹦呀,“婆奶奶来 ,婆奶奶来 。”(我们那里总把“外婆”叫做“婆奶奶”,让我改变原来的叫法是多年之后的事情。)妈自然也开心,“你这个小馋猫呀,又想着婆奶奶篮子里的‘想头’了吧。”(“想头”是我们当地人的说法,一般大人外出或走亲戚,带些硬糖果、玻璃球之类好吃好玩的东西,我们都叫做“想头”。)外婆真的很疼我,每次到我家来,都会带来我喜欢的,不是吃的便是玩的,实在没有了哪怕煮几个鸡蛋,从未空过手。到我上学念书时,又多了小人书之类。在我的记忆里,儿时的远方,便是外婆的家。外婆从她家走到我家,是要走好远好远的乡路的,况且她那么大年岁了。我爱远方,远方有我慈爱的外婆,远方有我喜欢的“想头”。
到了对“关关雎鸠”一类诗词兴致颇浓的年龄,远方则成了一种向往,无端觉得远方会有一个姑娘在等着我。在远方,不止一次和心爱的姑娘策马辽阔草原,任草原上的风吹起她美丽的长发,撩起她洁白的长裙;在远方,不止一次和心爱的姑娘矗立巍峨群峰,任绕峰的白云飘浮在她身旁,那飘然欲仙的感觉让人陶醉;在远方,不止一次和心爱的姑娘航行浩瀚海上,任万顷碧波激荡她的心房,点点银鸥展翅翱翔;在远方,不止一次和心爱的姑娘潭边静坐,任清纯的潭水印照她迷人的双眸、姣好的脸庞……那时的远方,只是我心底的一个梦乡,遥不可及,不辨方向。
直到有一天,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乡,离开了我慈爱的外婆,我的足迹印在了大江南北,我的心绪流淌在山川湖泊。远方,变成了我脚下的一块土、一潭水、一片云。于是,我把对远方的爱变成了文字,变成了几十万字的《屐痕心影》。我在这本书里告诉读者朋友们,“这些小文,或描写山川风貌,状写历史遗迹;或叙述人文掌故,探求事物渊源;或细说民间风情,品味异地风物……自认为字里行间,记载的是足迹所至的所见所闻,流露的是自己的真情真意、真实感受。”“纵情于崇山峻岭、江河湖泊和人文景观,饱览美妙的自然风光,领略造物主的鬼斧神工,寻访人世间的历史遗迹,探求妙趣横生的人文掌故,拓宽视野与胸襟,陶冶性情与操行,使自己的体魄和身心得到完完全全的放松与舒展。”远方有如此之妙,焉能不爱?!
如今,在外做事多年。外婆早过世了,父母年事已高,亦不能常尽孝于前。自己的心思悄然变化着,远方有多远,远方有什么,一下子变得不太重要了。对于久居乡野的双亲来说,远方有他们的儿女,远方有他们的牵挂。不经意间,我倒成了父母亲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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