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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得尽的时间

[db:作者]  2019-01-25 00:00:00  互联网

那时,没有日历,至少我家没有。

所有的时间概念都被压缩在有肉的春节和游泳的夏天里。白天和黑夜就像混混沌沌的面条,吃了一根又一根,而碗里总是还会有,就像聚宝盆,只是倒出来的不是金银财宝珍珠项链,多少让人失望。

家家户户都祈祷着出门捡到一个聚宝盆。我在妈妈的故事里,遥想聚宝盆的模样,黑色的朴实的外表,铁箍的圈,漆打的面,平滑处反射着三两支光线,就像我家的洗脚盆。从爸爸洗到妈妈,再从妈妈洗到我,妹妹出生了,就成了她的澡盆子。最后澡盆子变成尿盆子。尿盆子再变成在屋檐下接漏子的废弃物。慢慢变得腐朽,缺鼻子缺眼。几回雨一下,它奇迹般地滚到了坡底下,慢慢被野草覆盖。


 

不知晓自己的生辰,只会想人竟然会和鸡鸭猫狗有关系,比如,老人们总说,你们都属虎,一山容不得二虎,怕是总要打架。我就奇怪地看着爸爸妈妈,他们哪里属于老虎了。有人问我几时生的,我不知道,只胡乱抓个数字吹出去,闪烁两下就散了。爸爸妈妈永远都会这么大,我永远都会这么高,妹妹永远都坐在澡盆里悲伤地哭喊。


 

好像此生没有头也没有尾,周围的乡野良田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所有出灵送葬的人都是意外。死亡不会到来。

公路边的坟包夜以继日地伫立在那,成为来来往往的车辆的路标。

“哎,您到哪下?”

“公路边墓园旁。”

“您住在墓园啊?”

“狗日的你才住墓园。”

“谁都要住在墓园,赶晚了就没地了。”

“不和你赶,都留给你!”

“我哪舍得一个人用……”

“个狗日的,你把老子搭过了,坐过站了,就知道站了嚼腮!”

哐当哐当下车来,回头看,墓园在一丈之外,于是骂骂咧咧地走回去。在墓园处极自然地转弯,好像他从来不会住进墓地。过去不曾,现在不曾,未来更不曾。一门心思地过着白天黑夜。


 

生是鬼鬼祟祟,谨小慎微。那些不小心折腾出来的生命,会招来一场讨伐。他们在某个夜晚突然降临,然后第二天他们所栖居的小房子改头换面,从立体直接变成平面。断壁残垣,大窟小眼。猫从狗窦入,鸡从梁上飞。

人已经不见了。一年半载后,男人牵着两个娃娃,女人抱着一个娃娃回来了。三个孩子放在一堆,在哭闹的加油声里,一个半旧的塑料茅草房子冉冉升起。炊烟冉冉升起。孩子冉冉升起。

弟弟出生的一九九一年,我开始知晓时间。当所有的村干部涌进我家的深窄大门,单刀直入地表示要钱时,爸爸要拿出菜刀拼命,被妈妈拦住了。早春的寒光冰在刀刃上,熠熠生辉。村长走出来,一个和我家有着似有若无的关系的亲戚,他说,就这样吧,这是我弟媳妇的家,也没什么财产,房子也是些草,盖起来也容易,拆还比盖费劲呢,不如不拆。那就罚一百块吧。

一百块。一九九一年。少吃些稻谷,少吃点油,少吃点盐。勒紧裤腰带一过又是一长年。

生死之外,我朴实的村民们最拿手的活儿就是耗得尽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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