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横祸飞来,被一辆超速行驶的车撞了右脚,骨折了。窗外春光流溢,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而我打了石膏,只能在床上躺着,犹如一只蛹,心中郁郁。朋友怕我急躁,给我拿来大堆的书和碟。随手一翻,一本书吸引了我,是雪小禅的《刺青》。那封面,让我心里有一丝触动。这个女子,眼神凉薄,神情隐忍,落寞而又惆怅。嘴角倔犟,头发在风中飘飞,有一种不易为人觉察的清艳风情,如子夜的栀子花。也许她不足够美,薄薄的单眼皮,苍白的脸,但她如一缕暗香,袭中了我。于是,泡了杯碧螺春,在茶香氤氲中读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地一口气读完,心中,是致命的蚀骨的惆怅,令我想起二十岁时在合欢树下读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情景,也是这样的心情吧。又是暗恋故事——那个女孩在十三岁时就爱上了隔壁风流倜傥的作家,从此,她的人生被改变,一辈子,都怀着一种宗教般的情怀。她的爱情炙热,犹如飞蛾扑火,不顾一切,不惜牺牲自己,甚至有些卑微,有些自虐。但这并不防碍爱情的进展。哪怕她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妓女,哪怕那男人根本不认识她,她依然疯狂的爱着。甚至,为他生下一个孩子,男人却根本不知道孩子的存在。为了养活那个在她看来是爱情的结晶、上帝的礼物的孩子,她辗转于许多男人的怀抱,当了交际花。为了等待男人最终能认出她来,为了他认出她后的那一声口哨,她拒绝了高贵的、绅士而体面的公爵的求婚,只是为了保持自由身,随时跟她爱的男人私奔。孩子死后,女人全部的精力耗尽,她在生命终结之前,才把这个秘密告诉给那个男人,把她爱他的点点滴滴,娓娓道来……
陌生女子至死都爱着那个男人,她从头至尾对他没有过任何要求,绝望而又热情如火的爱着。
最后一次幽会,清冷的早晨,她从作家屋里出来,老管家认出了她,说了一句:小姐,早安!她流下了眼泪——连老管家都认出了她,可她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却对她,一无所知。
我想,那一刻,她心碎的声音,一定连上帝都听到了。
《刺青》中的欧阳夕夏有一点陌生女人的影子吧。谁的心不曾温柔,谁在青春不曾暗恋呢。《刺青》是又一个暗恋故事,忧伤,心碎,唯美。所有的暗恋都是一条寂寞的青藤,年轻的我们,曾被缠绕其中。
茫茫人海,有多少错过式的爱情悲剧,扎人心,痛彻肺腑。也许,在生涩的二十岁,要的就是这种扎人心。疼痛是爱情的本质。爱情不疼,不扎人心,不流泪,就不是好的爱情。我们残酷的青春,我们不安的灵魂,一直想挣脱平淡。在这样的青春里,只想激烈的去爱,在幸福的充盈、期待的心跳、自虐的沉溺和清醒的疼痛中,才能确认,生命的存在。
合上书页,站在窗边远眺,羽.泉《这一生只为你》那忧伤缠绵的旋律盈满耳际:“只为你盈盈一笑,我便逃也无处可逃。拔剑斩情丝,情思却在指间轻轻绕。都只为情字煎熬,枉自称侠少英豪。前世儿女情,还欠你多少?还你还你在今朝。”
歌声刺痛我的心,我的眼睛开始模糊。我看到天空中的云朵以优美的姿态大片大片地蔓延过城市,我看到楼下花园里艳粉的樱花瓣飘满空中。我开始了解,当一个女子在看天空的时候,她并不想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刻骨的寂寞。而禅,她也是寂寞的吧,否则,不会有《刺青》。她的文字,只能写给相通的灵魂看。那里,有心碎的回忆,有幻想的甜美,有疼痛的抚摸,有绝望而美丽的恋情。
“这一生都只为你,情愿为你划地为牢,我在牢里慢慢的变老,还给你看我幸福的笑。这一生都只为你,情愿为你划地为牢,我在牢里慢慢的变老,还对别人说着你的好。”
小雨飘起来了,迷蒙如线,空气薄凉。我的心悸痛,为夕夏,为过往青春的暗恋。爱情如尖草,蘸着青春的黛色,在一颗炙热火红的心上,刺下那古老的三个字。每刺一下,都有淋漓汁液滴滴而下,青红相融成紫色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