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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个人走路的时候，会想到一些久远的事。举不起也放不下的影像，在心口挪动。走着走着，日子就淡了，那些事也就如母亲擀的面团晕糊了。
心情低浅的时候，也就无所谓有事。
行走，看四季分明的小城，在周而复始的时光里膨胀，冷缩，萧瑟和跃动。与步步逼近的尘埃对峙。每一次，都是认真的打量，打量这个小城的更改和窗外风景的移动。
更多的是亲情的挨近和需索。艾草和粽叶的气息中，裹藏着母亲至终跟随的给予。长着茧子的手掌，曾经带给我们食物和温暖的饱满的感动。艾叶米果，糯米粽子，将记忆铭刻得如此清晰如故。六月，粽香流溢小城的街巷时，母亲温和的身影是恣意而乐的亲近。
去妈妈家，必得经过一座小桥。反复亲近的小城，穿城而过的渠道，两岸有旧的树干，新抽的枝条，还有挨挨挤挤的沿河人家。斑驳的电线杆，寂寞和寂静相生，笔画苍劲，伫立，却能睥睨一切。将时光不动声色地吸收，拧干，吞吐自如，肥瘦恰好，不添不减。
很多个平淡无奇的日子里，走过这条路，去看父母。我的母亲，个子不高，已经发福。年轻的时候眉目端庄秀丽，眉眼间，总生出让人心安的微笑。很多时候，她只对着你，柔柔地笑，拙朴地笑，心思单纯地笑。
让你感觉世间所有美好，莫如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充溢。
二
枯旱的五月，也连带枯竭着一些悸动和渴望。影子蜷缩在阳光的怀抱里，缱绻相依，默然合拥。梧桐，以宽大的枝叶将记忆分离。落去的是旧叶，披展的是灼灼的脉络分明。阳光出来的时候，安静的光影交叠，描述着时光隐秘的气息。
六月，在熟悉的杨梅气息里张扬开来。雨季的流踪挤开模糊的云层，流露错综复杂的走向。日子一片片剥落翻转，如同江边的槭树，红了又淡，淡了又浓。坠落萌生，生生不落。
脚底下的河床，大片大片的水草摇曳，丝丝散逸着如故的牵扯。割不断的流水，剪不了的丝草，蔓延心口的城池。它们柔软地冲刷喑暗的时光，以饱满的隐忍和顺和的承受，突破现实的坚硬。
生之生，去之去，断然背离，偶然浮现，一些不能离弃的苍凉，在骨骼里安静蜷缩，怯怯生罅。唯有文字，佐证过尘殇。
弯腰捡起一柄落叶，断裂枯萎的纹路间，渗透密不透气的旧事，在苍白的指尖竖立。耳朵是身体的花朵，它张开细弱的倾听，储存来往的声息。风的步履，云的缩胀，花朵和叶子嘁嘁促促的密语。
静悄悄的，只听见母亲裹粽子的手指来回穿梭声。细绳，粽叶，糯米。还有墙头伸出的夹竹桃，正开着花。
三
笛子暗来，深远的古巷，满城暗嘎的鸦啼。
青砖，灰赭色的围墙，庭院前遮住日月无光的高大槐树。偶尔，有咿咿呀呀尖柔扭捏的笛声出来，像旧时光里稚嫩的少年倚窗独立，竹笛横吹。幻境丛生，像蛰伏的虫子，在夏天的每个角落里舒展开来。那些记忆在管弦里若有若无浮现，突然的堵塞和胀闷，还有满涨的惆怅。
兄长清瘦的面色浮现，旧时，他爱吹笛，爱填词赋诗。唯一的空缺，就是沉默寡言。相伴三十几年，我们说过的话并不多，却紧紧牵记。朝夕相伴的少时，奔波分离的青春，恬然相依的现时。也曾凄凉，也曾欢喜。那乌木书桌，影沉沉的旧书架，灯下瘦金体，年来燕子，泛黄的洒金笺上残余的字迹，略微擦过时光的清冽。攀过陡峭的颠沛，日子终究趋于平静和充实。话不多，偶尔一个电话，一条信息，便洞悉对方一切情绪。
对面人家的烟囱冒出白气黄烟，低低弥漫过鼻息。暗青色的苔藓散发倒流的时光气息，吱吱轧轧碾过的车轮子，惊动手里捧起的书卷寒香。这个古巷，我生长过。
父亲的书桌上，和月折枝斜插的月季，清亦清，淡亦淡，浓亦浓。父亲的茉莉花茶，沏得浓酽，入口微苦，好半会舌尖才泛起回甜的滋味。低头间，我亦闻见母亲煮好的粽子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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