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档节目，说是一个人开了许多荒芜的土地，现在寻找投资商。因为开辟那些杂草丛生、贫瘠荒凉的土地花了许多钱，几乎是他的积蓄，现在没钱继续投入，只好寻求有意合作者。他的意向到吸引了许多投资商，但有一位投资商明确表示他也有意这个项目，但他的生产现在已不需要土地，他完全是靠温度、湿度调控、在明亮的厂房运作的。当时我听了很惊讶，一时回不转神来，因为他从事的是农业开发项目。农业可想而知离开土地，不是巧妇离了粟米，能做出可口饭菜来。但他的公司很大，每年的产品就是上千万的，可想而知，是怎样的一个规模。我们平时吃的说不定就是他生产的。那就是说我们吃到的是空气里生长的，凭虚凌风，而不是想象里土里拔出来的。我们可以离开土地生存。这是一个什么概念。我不是叹念科技如何发达，可以颠覆传统，让人不需脚踩土地而照样一日日红光满面，而是惊叹我们竟可以脱离土地，脱离祖宗给我们的东西，大自然馈赠我们让我们传宗接代、筑屋行走的最厚实大地，我有点可怜我们。我们让自己自取灭亡。我们怎么尽可以吃些空气里长的的东西呢。没有汲取土地的滋养和水分，而完全是人工的喂养，我想人就变成温室里的植物，或是襁褓里摇荡的婴儿，是经不得外界的风雨，脆弱得如芦杆，苍白得如眼前的白纸，最终和凌厉的自然无法抗衡。
不仅现在的许多食品是温室里培育的，流水线上生产的，就是我们栖居的土地也越来越稀缺。你行走在街巷，就是乡村，能看到裸露着亲切土地的地块也很少，坚硬的灰白的水泥地面让你的目光撞得生疼，让你的目光久久无法栖落。街市就不说了，现在都效仿香港，那个弹丸之地，寸土寸金，让房子越长越高，越长越密，让普通老百姓只能望楼兴叹，尽管他也是土地的一员，曾经是土地的主人，可给了那些开发商，他们就没有沾边的份，开发商成了土地的爷，就是乡村土地也希贵。你说农村土地不宽裕，那么一望无际，那么草木延绵，可就是现在农村土地也金贵，也成为人们眼中稀缺的景象。不仅本地的村民相继盖房，拆旧屋起楼房，就是城里的居民也蜂拥而至，变相地成为农村土地的栖居者。新农村规划，也摒弃土地的暴露，不仅复制城市的现象，并且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有的是土地，有的是无阻碍的空间，于是广场、喷泉、假山、草坪样样齐全。农村哪需要这些人工的作品，抬眸四望，那还不是现成的自然景观，水灵灵、浩荡气派地悬挂在眼前，可主政者不这样想，没有城市的手笔，那还不是说他们无作为，现成的谁不会信手拈来，于是推掉那些自然千年万年生长的，将城市的影子植在此。直到所有自然的野朴、浩大摒除，留下这么小巧、精致的散发隐隐城市气息的景观出现，才算折腾完。可怜见，土地成了昨日的回忆，出门闭门都是这么眼界狭小的东西，陪伴余下的日子。农村都开始脱离土地，我想人就开始为自己画句号了。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哪一朝哪一代哪一段人类历史可以不需要土地唱主角，让土地退隐舞台，我想只有当下。
喜欢土地的感觉。我想所有从农村过来的孩子都会如此说，那种温良的酥软的感觉是如此地让感情熨帖，赤足踩在上你是不会厌倦的，只会反复踩踏，反复奔跑，才可将心中无以名状的感觉发泄、抒发。从泥土里趟过的脚是不会瘙痒干燥的，拿出净洗，泥土退去，脚洁白、柔润，像一截藕。我时常赤脚站在地理挥锄，也时常这么走过家里的泥地，然后到村里一道道的田埂，脚没有鞋子的包裹，脚在水里一浸，又是婴儿的模样。城里的水泥地能让你赤足而立，除非你是一无所有的乞丐，鞋不裹足。那时农村的土地是不含任何杂物的，除非稻杆，除非遗落的果子，而不像现在是玻璃、铁钉，什么水泥块、各种白色塑料袋，尽是建筑垃圾，看着都瘆人，更别说伸足了。人真的是无法亲近土地了。我很想赤足在泥地上跑上一回，但想法已久，但就是只是想法而已，无法落地坐实，因为没有可赤足奔跑的土地，除非你哪个弦搭错了，或者慌不择路。
你看过城市楼房阳台上花草，尽管是人的最爱，在那么金贵的空间，还有它的一席之地，当然浇灌和照管是无微不至，可你看见花草和自然的形态一样吗。尽管也泛绿色，也招摇风姿，可颜色总缺少那么点鲜嫩，形态总不那么舒展，而是局缩于一隅，颜色苍白的病态。可你一旦放于楼下的土地（城市的小区总有巴掌大长条的花坛），过几日你看看，它是否有那么别样的姿首，在风中窈窕，在阳光的弥漫中绽放可人的容颜，翠碧得欲滴，是自然的一帧小景。安静的植物都需要亲近泥土，接那么点地气，况且整日奔转的人，缺少了泥土的滋润，我想人很快会枯萎，尽管不表现在生命的凋谢，但精神是蔫头耷脑的，情绪是压抑、灰蒙蒙的。节假日那么多城里人总想逃离城市，逃离缺泥少土的水泥森林，我想就是想亲近一下自然，接触一下泥土上生长的景象。
如果将泥土从我们的根上搬走，我想生命是不会长久的。
泥土滋润着这个世界。
